學達書庫 > 外國長篇 > 白色巨塔 | 上頁 下頁 |
一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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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肺部已經有了明顯的轉移病灶,但他仍然對胃賁門部的主病灶動了手術應該有他的道理,問題只在於他的道理有沒有超出必要的範圍。但如果是因為手術前疏於檢查,沒有發現肺部的轉移病灶而動了手術,就是缺乏臨床醫師的注意義務。」 坐在被告席上的財前頓時臉色大變。審判長翻開書證,和左右的陪審法官討論著。原告律師關口站了起來:「審判長,為了厘清剛才大河內證人認為該由臨床醫生鑒定的問題,原告方面要申請鑒定人。」 代表被告的河野律師也立刻站了起來,不甘示弱地表示:「我方也要申請鑒定人!」 旁聽席上的醫學相關人員情不自禁地面面相覷,法庭上出現了一種不尋常的氣氛。一旦原告和被告在申請臨床醫師作為鑒定人後,鑒定人將表達財前五郎到底有沒有醫療疏忽的重要意見。 席間的氣氛異常尷尬,鵜飼醫學部長、河野律師、財前五郎和又一四個人圍坐在一起,面前的熱酒都快涼了。 「大河內教授今天的證詞可真不妙……」鵜飼苦著臉說道。 又一說:「沒想到我擔心的事終究發生了。在第一次證人訊問中,雖然被原告律師在反對訊問時死纏爛打,但金井副教授和護士仍然按照我們原先討論的說詞順利過關了,我為這個好兆頭高興沒多久,大河內教授今天的證詞簡直讓我嚇破了膽,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補救?」 又一的厚唇上積滿了口水,話中帶刺。財前五郎慌忙地打圓場:「爸爸,誰都無法預料今天會有這種情況發生。雖然知道大河內教授的證詞一定很嚴格,但最後當審判長問他對我的處置的看法時,他竟然回答是缺乏醫師的注意義務時,我覺得好像被人打了一拳!想到他那樣的回答對審判長的自由心證所產生的影響,就讓我不安起來。河野律師,你的看法如何?」他一臉嚴肅地問河野律師。 「是啊。如果大河內教授一開始的證詞就偏袒原告,那他這麼回答時,審判長或許會認為他是帶有某些私人的情感,試圖導向對原告有利的方向。但他從頭到尾的回答都剛正不阿,連原告律師都苦於無法讓他說出對他們有利的證詞,所以,他的說詞應該會對審判長的自由心證產生不小的影響。」河野擔心地說道。 鵜飼聞言立刻發話重振士氣:「怎麼連河野先生都說這種喪氣話?目前更重要的是,如何在下一次的鑒定人訊問中挽回劣勢。」 「你說得對,得在下一次的鑒定人訊問中扳回一城。下次鑒定事項的焦點,在於是否該針對有轉移灶的癌症動手術,對於這個問題的回答將直接關係到財前教授採取的處置方法是否正確。財前教授,請你冷靜思考一下,你對這個問題的看法如何?」 河野一說完,財前顯出一副早有準備的表情說道:「這就像站在醫生的立場上所說的誤診,和病人所說的誤診有很大的差異一樣。即使同為醫生,也會因為對這個問題的不同見解而對我的處置有不同的主張;認為即使有少許轉移情況,仍然應該切除主病灶的醫生會同意我的處置方法,但相反的,認為不應該動手術的就會認為我的處置完全錯誤。一般來說,少壯派新銳的外科醫生比較支持前者,而比我長一輩的老教授則比較支持後者的說法。所以,只要挑選和我立場相同的臨床外科醫生作為鑒定人,兼之近年來這種想法已經逐漸成為主流,我想,在下次的鑒定人訊問中,應該會對我比較有利。」 「原來如此。那就必須挑選和你的立場相同,並具有足以推翻大河內教授結論的實力,而且能言善辯的外科醫生作為鑒定人,你有沒有具體的人選?」 河野律師問財前,又一立刻插嘴:「我認為,鵜飼教授在醫學界人脈廣,由他推薦的人選應該更理想。」 為了避免五郎在這種時候出風頭,又一立刻適時地抬舉鵜飼。 鵜飼一邊吃著料理,一邊說:「當然,以資歷來說,我的人脈當然比較廣。但這次的官司不是與我的專業相關,而是外科領域,所以,還是先聽聽財前君的意見吧。」 他徵求財前的意見,財前考慮了一下。 「既然要做鑒定人,最好同樣是消化道外科研究癌症的頂級人物。我看,擔任日本外科學會理事的岡山大學田淵教授,或擔任日本癌症學會會長的千葉大學小山教授,以及擔任日本消化道疾病學會會長的九州島大學星島教授,這三位都很理想,他們都對我的研究有很高的評價。」 河野律師說:「我聽過千葉大學小山義信教授的大名,他和你一樣,也是食道、賁門癌的權威,其他兩位的專業是什麼?」 「岡山大學的田淵教授是消化性潰瘍方面的專家,九州島大學的星島教授則專攻胰臟腫瘤外科,兩人都有十分優秀的成績。」 財前說明道,又一跪著向前挪了一步。 「這三個人裡面,千葉大學的小山教授最理想。一方面,他和五郎一樣,都是食道、賁門癌的權威,最主要的是他有名氣,大家幾乎都知道這個人,而且也最有威信。鵜飼教授,你看呢?」 「嗯,雖然外界對這個人有些批評,不過,他的外科醫術很高明,是日本屈指可數的實力派,而且名氣也夠大。法官畢竟也是人,同樣是鑒定人,一定會更相信小山教授的鑒定。」 鵜飼表示贊成,河野律師說:「那就決定委託千葉大學的小山教授。一旦我方委託他做鑒定人,國內就找不到第二個可以在知名度上和他勢均力敵的人了,這也是給原告心理上的一個打擊。」 聽到河野說此舉可以打擊對方的士氣,又一用力拍了一下大腿。 「真是高招啊!既然這麼決定了,就非要小山教授接受我們的委託不可。河野律師,請你儘快帶一些禮物,去東京跑一趟,或者叫五郎陪你一起去……」他性急地說著。 河野律師卻說:「不,鑒定人必須注重客觀性,所以委託對方這種事時,如果不按正常規矩來,對方會有所警戒,反而容易拒絕。雖然麻煩了些,但還是得先由身為浪速大學醫學部長的鵜飼教授寫一份公文到千葉大學的醫學部,說是因為這樣的來龍去脈,需要仰賴小山教授的鑒定,請小山教授接受我們的委託。同時,我會從律師的角度和財前教授一起懇切拜託他,一等對方答應,就立刻向法院申請由小山教授擔任被告一方鑒定人的手續。」 他介紹了事務性的流程,鵜飼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我明天就寫封公文給千葉大學的醫學部長。我只要說是國立大學的教授被病人提出誤診的控告,為了保護大學的權威和名譽,要委託對方鑒定,基於同是國立大學醫學部長的心理,他應該不會拒絕,大家的立場相同嘛。」 又一立刻笑逐顏開。 「雖然不知道原告方面會找誰做鑒定人,但絕對找不到像千葉大學的小山教授那麼有實力、有名氣的鑒定人。看來,除非有十足的證據,否則,打官司還是要靠實力,什麼都要靠實力,哈哈哈哈……」 自從打官司以來,這是又一首次放聲大笑,鵜飼和河野律師也跟著笑了起來,財前五郎則附和地微笑著。 東身穿和服,抱著胳膊,面有難色地聽著關口律師說話。關口詳細敘述著從接受佐佐木庸平的家屬委託為原告辯護後至今為止的審理經過,並不時抬頭看著東,似乎想理解他的心情,東叼著煙斗,仍然一臉為難。 關口繼續說著:「無論是身為律師的我,還是家屬都對醫學一竅不通,根本不瞭解該找怎樣的鑒定人比較適當。所以,我就去拜訪將以原告證人身份出庭的第一內科裡見副教授,請教他的意見。他說他是內科醫生,無法推薦討論有關癌症手術適用性的專家。他向我推薦了您,說您剛從浪速大學退休,目前是近畿勞災醫院院長,建議我找您商量,所以,我才會在深夜上門叨擾。」 當他說明了深夜突然造訪的原因後,東終於露出了輕鬆的表情。 「是嗎?原來是裡見介紹你來的。你剛才說為了財前的醫療疏忽想要和我見面時,我還覺得很困擾,原來是這樣……」 他拿起女兒佐枝子端來的紅茶潤了潤喉。關口環顧著東家豪華的客廳,裡見家簡直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事實上,我原本是希望能夠在和您見面後,委託您幫我們做鑒定,但聽說您在決定繼任教授的教授選舉時,曾經和財前教授有過複雜的過節。按照規定,和原告、被告有利害關係的人,或是曾經有過利害關係的人無法作為鑒定人,對此,我感到很遺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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