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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哦,關於這件事,我已經回答過葉山教授了,請你再向葉山教授詢問詳細情形,恕我就此失禮……」

  岩田一見野阪想起身,立刻出聲:「那麼,等會兒我再向葉山教授確認你的意見。原本我想趁這個機會,設席招待野阪醫生的朋友們,好彼此認識認識,但是因為現在時機敏感,若是直接見面,容易招來誤會,所以想麻煩醫生代替我向各位打聲招呼……」他挪近野阪身邊,把塞得厚厚的信封袋放到對方面前。

  「不,這樣我很為難的……」野阪用力揮手,把信封袋推回去,岩田卻爬也似的伸手抓過野阪的公文包,打開金屬扣,把信封塞進去。

  「請不要這樣!葉山,這教我如何是好?」野阪把矛頭轉向葉山。

  「野阪醫生,這有什麼好猶豫的呢?沒那麼誇張的!這在我們醫師公會的選舉裡,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啊!哈哈哈哈!」岩田細長的眼睛,在金邊眼鏡底下迸射出光芒。

  阿拉丁酒吧的深處包廂裡,財前五郎坐在中間,醫局長佃與資深助教安西則坐在兩邊,默默地喝著酒。

  佃那張英氣煥發的臉轉向財前:「我們完全沒想到,事情竟然會到了必須舉行決選投票的地步。現在不只是我們醫局,連其他的研究員和實習醫生、護士,只要聚在一起,就是談論教授選舉的事。尤其是副教授級的醫生們,都覺得這是與自己的未來密切相關的問題,非常注意這次選舉的動向。而且大家都議論紛紛地說,如此波瀾萬丈的教授選舉,是醫學部創立以來前所未見的呢!」

  佃不甘心地說完,安西也咬牙切齒地接口道:「沒想到竟然會變成這樣……大家因為大受打擊,完全沒辦法做事了。」

  財前一臉苦澀地喝幹雞尾酒:「醫局怎麼能夠為了教授選舉而無心工作呢?如果因為這樣,在診療或是治療方面出了問題,那才會被人當成笑柄呢!」他擔心地說道。

  「不過今天醫局總算是冷靜下來了,請不用擔心。要舉行決選投票的事雖然讓人吃驚,但是最令大家驚訝的,還是東教授竟然以棄權這種方式捨棄財前醫生。醫局員全體的躁動化為氣憤,大家對東教授的不信任感越來越強烈,另一方面,對財前醫生的支持情緒也是前所未有的強烈,所以關於醫局內部的團結請您不用擔心。」

  醫局長佃剛說完,後面忽然傳來一個嬌柔的聲音:「就算為情勢感到躁動或義憤填膺,或是醫局內部再怎樣團結,對挽回情勢也沒有任何幫助。想要挽回情勢,就需要具體而實際的策略呀!」中途離席的慶子,不知何時回來,站在財前的背後。

  「被慶子小姐這麼一說,我們真是無言以對……」佃瞇著眼睛仰望身穿豔綠色晚禮服的慶子,支支吾吾地說道。在藉口舉行作戰會議,頻繁光顧阿拉丁酒吧之際,佃和安西似乎看出慶子是財前五郎的情婦,與她的關係也變得親密起來。

  「那麼,如果換成慶子小姐會怎麼做?如果你有什麼好主意的話,希望你可以告訴我們!」

  安西說完,慶子閃爍著修長的眼睛開口了:「嗯……如果是我,再過五天就要舉行決選投票了,已經沒時間花在間接而平常的手段上了。我想,我會想辦法直接把對方拉下臺。」

  「直接把對方拉下臺?」安西先是驚訝地反問,接著露出了然於心的表情,「我知道了,就是打電話威脅對方,或是散佈徹底中傷對方的傳單……對吧?去年第三內科舉行教授選舉的時候,就曾經有人打電話到敵對候選人家裡,威脅說『不乖乖退出就幹掉你!』我們也準備在事態危急的時候,用這個方法攪亂菊川一派和他本人。」

  慶子晃了晃柔軟卷翹的頭髮:「那種卑鄙低俗、任誰都想得到的方法已經太老套了,行不通的!應該想想更老練、能夠技術擊倒(拳擊用語)對方的方法才行。」

  「這樣啊,技術擊倒……」

  佃想了一會兒,然後「砰」地一拍桌子:「我知道了!『擊倒』他的方法,就是直接到菊川待的金澤大學去,跟他談判!你說是吧,慶子小姐?」佃得意地說道。

  「真不愧是統率醫局這個五十人的大家庭的佃先生!沒錯,就是該用這一招。大師級的東教授,也是在緊要關頭演了一場戲,所以我們只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地來回敬他就行了。這次輪到我們來演戲了。」慶子大力鼓吹著,財前的臉色卻暗了下來。

  「佃,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你們為我做了那麼多,萬一我在選舉中落敗,你們的立場也會變得岌岌可危的。就算你們兩人到金澤去談判,會讓情勢變得對我有利,我也實在沒辦法再繼續給你們添麻煩了。」

  「醫生,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你怎麼能說出這麼消極的話呢?我們都是抱著與醫生同生共死的念頭,才走到這裡的。因為有財前醫生,才有今天的我們,我們怎麼能夠只顧自己呢?」佃奮不顧身地說。

  「這樣啊……既然你們都這麼說了,我就聽從你們的話,交給你們去辦吧!」

  財前以罕見的「沉痛」口吻回答道。

  「既然這麼決定了,愈早行動自然是愈有效果!你們決定什麼時候出發?」慶子催促道。佃與安西對望了一眼:「我們兩個也不能獨斷獨行地就前往金澤,等明天去醫院上班後,我們會立刻召集五、六位志同道合的人秘商,然後再和安西出發前往金澤。若是搭特急列車的話,只要四個小時左右就能抵達。所以,明天黃昏左右到達金澤,展開談判。」

  「那麼,為了預祝兩位成功,我來開一瓶『拿破崙』請大家。希望兩位就像凱旋將軍一樣,勝利歸來……」

  慶子說完,要侍者送來一瓶「拿破崙」,毫不吝惜地扭開了瓶塞,注入酒杯,同時向財前送出只有彼此兩人才能夠意會的微妙眼神。

  【第十章】

  隨著列車漸漸駛進金澤,積雪越來越深,窗外的群峰在一片白雪的覆蓋下,層巒疊嶂地聳立著,展現出美麗的威嚴。

  佃和安西擦拭著因蒸氣而模糊的窗玻璃,將身體貼近窗邊,欣賞著冬天山巒清冽的景象。北國的冬日白晝極短,雖然還不到四點,山中已經陰沉起來,夕陽為山峰抹上一道晚霞,將山頂上的白雪映照出一層淡淡的粉紅色。

  「真不愧是雪國,潔白的雪好刺眼……」

  佃歎息地說道,安西接口道:「以前,我曾經在初夏時期來參加過學術討論會,這還是我第一次在冬天造訪北陸,真美!如果不是身負著醫局代表的重大責任,就更加完美了。」

  安西說罷和佃四目相接。

  昨晚,和財前一起在阿拉丁酒吧的包廂內決定了這趟金澤之行以後,佃和安西連夜聯絡了作為醫局主要成員的五位資深助理。今天上午十點左右,巧妙地溜出醫院,在醫院附近的咖啡店舉行了醫局秘密會議。五位醫局員中有三位面露難色地認為佃和安西前往金澤太冒進,但佃和安西竭力說服他們,在現階段只有採取這種突襲策略才能讓財前副教授升上教授一職,終於在正午左右征得全體成員的同意,於是,兩人立即跳上了十二點三十五分由大阪出發的特急列車。從大阪出發後的四小時裡,佃和安西周密地商量著和菊川候選人交涉的順序。雖然交涉的流程已經大致定調,但到了離金澤只剩二、三十分鐘車程的咫尺之遙的地方時,迎面而來的忐忑不安仍然充塞著兩人的心。

  過了犀河的鐵橋,列車一駛進金澤車站的月臺,兩人立刻快步下車,穿越地下通道,走出了檢票口。迎面而來的冷風拂在臉上,剎那間帶走了被車內蒸氣保存了許久的體溫,兩人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搭上了停在車站前的出租車。

  「請到上百百女木町。」

  向司機說出在學會名冊上查到的菊川家住址後,輪胎上繞著防滑鏈的出租車慢吞吞地沿著市區電車的軌道出發了。屋頂上堆滿積雪的房子鱗次櫛比,行人們頭上包著頭巾,披著斗篷,穿著橡膠長靴艱難地踩下每一步,還有人用鏟子鏟下屋頂上的雪……眼前呈現出一派雪國的獨特風景,但佃和安西籠罩在即將造訪菊川家的緊張感中,根本無心欣賞這片雪國美景。

  「不知道菊川在不在家,如果他剛好去出差就慘了。」安西擔心地說。

  「沒問題,今天早上我已經打電話到金澤大學的學務處確認過了。所以,我們現在去他家,如果他不在,我們就一直等到他回來。據說,菊川除了大學的研究室和醫院以外,不會去其他的地方。」

  佃說罷,表現出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

  出租車開上寬敞的坡道,穿過兼六園旁,來到一片有許多古色古香的圍牆和莊嚴的武士府第門樓的住宅區,在地勢稍高的小立野高地上,金澤大學醫學部和附屬醫院籠罩在一片白雪中。

  「上百百女木町應該在這附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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