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被禁止的基督 | 上頁 下頁
三八


  斯奈特一笑,「我可能說的不是真話,格林先生,假設吧,威廉先生已經拷問過你的妻子了,而她也已經招認了一切——你如何把那些基督徒集中在你的家裡,然後再把他們裝在你那輛車的地板底下,最後把他們運送出城,到邊界上的山裡面去……」

  本簡直不相信。「你在訛詐,你這是在誘供,讓我承認我並沒有幹的事。」

  「你沒有嗎?』嘶奈特的手一邊在他的兜裡掏著什麼,「我認為你幹了。在那樣的情況下,我不相信你的妻子還能撒謊。」

  「你沒有拷問她,沒有對她說過話。」本說,他的手攥得越來越緊,成了拳頭。

  斯奈特終於在他的兜裡找到了要找的東西,便把它扯了出來。然後把它放到桌上,這是一塊染著腥紅斑點兒的圍巾,斯奈特慢慢地把它打開來。「這是你妻子的項鍊吧?」

  本的眼睜得大大的,看著那條金鏈。鏈子的一端是一個十字架。這是他妻子的,他為她買的禮物,她戴在內衣裡面,除了他別人是看不見的。他覺著自己的下頜一上一下地,他想說話,但卻說不出。

  「對不起,它染了點血跡。」斯奈特說道。

  本喊了一聲,一躍而起。但威廉更快,轉眼間槍已經在他手上了。他的電槍正對著本的臉,他開槍了。電脈衝一下子將本打到後面的牆上。然後他重重地跌坐在地下,順著牆根坐下去。他覺著暈頭暈腦的,但心裡清楚是怎麼回事。斯奈特的手撐在牆上,就站在他旁邊。

  「我希望你這下清楚了,我們想要得到什麼東西時都會做些什麼。你妻子沒有受傷,除了我們在搜查她時,有一點讓她覺得不好意思。但我對你說,格林先生,如果你不跟我們合作,你的妻子就會受傷了。」斯奈特改變了一下他站立的姿勢,「注意,電子槍的作用會在一兩分鐘後消失,到那時候,我希望你能夠做出一種合乎理性的決定。」

  本聲音含混地回答一聲。即令他的混身是麻木的,他心裡清楚,自己現在的樣子既愚蠢又虛弱。但這決不是因為上帝的力量而在人身上引起的那種虛弱——這不是《聖經》裡面說到了那種。這只是人的虛弱。這是一種失敗。他對斯奈特作的回答便是「不,我不是一個意志堅強的人。」如果只為自己,本覺得自己能夠忍受他們可能對他的折磨,但為了妻子,他只能放棄一切。而一旦意識到這點,他感覺到一種巨大的失落感,不僅是他的良知的失落,而且是整個心的失落,他真想為那些他就要出賣的人放聲大哭。他回過頭來,在牆根裡看到了猶大的影子。「好吧。」

  「這對你有好處,」斯奈特說道。「這才是聰明的決定。」

  本感覺到威廉的手就在他的脅下扶著他,將他拖回椅子上坐下。

  「順便說一句,」斯奈特從桌子對面對他說道,「那血是我的,我昨天鼻子流了一點血。」

  第19章

  你想知道我對死亡的看法,嗯?我不知道,我一直忙於活下去,所以

  沒有時間來考慮死亡。我只是希望如果死亡來臨,最好不要拖泥帶水的,

  快快地到來。我不是一個有耐性的人,無論做考驗什麼,我都希望快點完

  成。我想對死亡也是這樣,我希望它乾脆一些……別像對我父母那樣。我

  希望它要到來就快一點,而且沒有任何痛苦。

  ——彼得,摘自《塞繆爾·T·約翰遜的遺稿)

  克萊爾站在他農舍的廚房裡,眼前是搖搖晃晃的窗戶,木頭都已經朽了,牆紙也開始在剝落。這是他出生的地方,也是它的弟弟出生的地方,也是他的弟弟在十歲時患白血病死去的地方。在這裡他的母親度過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直到去年她自殺身亡。他的父親堅持要在這裡住下去,直到最後複歸於塵土,回到當初他們所從來的那個地方。克萊爾恨這地方。這是他們受貧困壓迫的象徵。無論如何他要從這山裡逃走。他都顧不得父親在他走後如何自己生存下去的擔憂了。他管不了那多了,如果這個人一定要複歸於塵土才能心安理得,那就隨他去吧。克萊爾打開洗滌槽上的水龍頭,裡面的空氣發出戲劇性的噝噝聲,可就是沒有水流出來。他又試了一下身邊的電燈開關,看有沒有電流通過。沒有動靜。他關上又打開,打開又關上,反正無濟於事。他看一下牆上的鐘,它停在2點56分上。大約在半小時前停的電。

  他希望傑克通情達理地離開小鎮,因為要不這樣,他就要是個死人了。

  他用手輕輕敲敲咖啡壺,所幸它還是溫的。下午的這個時候,他需要一杯咖啡,那怕是溫吞吞的也罷。整整一夜,他的嘴裡都像塞上了體育館裡的臭襪子。因為酒精,他的頭痛得要命,隨著心跳每一下,都像有人用一個錘子在頭上砸。他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又惡狠狠地往水槽裡噴了一大口,好像這樣才能發洩心中的那口惡氣。

  他是一定得離開這家的。他一定得想出一個計劃,一個方案,離開這大山。以前他一直沒有認真想過的計劃。他知道自己並不是聰明的小夥子,但為了離開這裡,他的腦子還是夠用的,逃走的起碼智力並不缺。以往的失敗並不使他畏縮,過去兩年當中,他有過不少的計劃和失敗。有的是因為缺少具體步驟,有的因為缺少勇氣——那時候他還惦記著母親;還有一些時候,他的失敗是因為他沒有受過什麼教育,滿腦子是不切實際的幻想,一碰見殘酷的實際便夭折了。在他看來,這是不公平的,每次他下決心幹什麼都不成功——他缺少的是心計。環境總跟他作對。他需要的是一個運氣不壞的開端。

  他缺錢,那正是他所需要的。沒有錢他活不了兩天。

  他喝一大口手中的那杯咖啡,心想這溫吞吞的咖啡畢竟沒什麼勁,放下了。也許他得回他的臥室去,再來一杯帶勁的東西。那才是以酒解酒的方法。

  他又吐一大口痰。然後看著窗處單調的景色——那灰濛濛的褐色的院於連著那同樣灰濛濛的籬笆,再過去便是灰濛濛的褐色的土地,在冬日裡的光禿禿的田地。他的父親正站在籬笆邊同一個陌生人說話,父親的背彎著,真是老了。陌生人的穿戴很整齊,儘管衣服有點舊,也有一點髒——他從窗子裡還能看得出這一點。這個穿戴整齊的傢伙在那兒幹什麼呢?這是警察嗎?難道為昨晚上的事,傑克竟然會糊塗到去報擎,

  父親作一個手勢,好像是讓陌生人等著,然後他回屋裡去了。陌生人沒有走開,但他警惕地環視一下四周。他那種鬼鬼祟祟的過於期待的樣子,使傑克覺得很不舒服。他聽到父親的腳步聲到了屋子的門外,上了兩級臺階,然後齊腰高的那兩扇門吱呀地響了,屋門開了,父親走進屋,一股冷風隨著灌了進來。

  「什麼事,老爸?」

  他父親向他投過來一道厭惡的目光。「你總算起床了。」他往食櫥跟前走過去,開始拿一些收藏在盒子裡的食品。

  「那是什麼人?」

  「要求我們幫助的人,不關你的事。」

  克萊爾看著父親拿那些罐頭或盒子裡的食品。「你要把我們的食品給他嗎?」

  「就一點,不多。」

  「老爸,我們自己也不多了。你幹什麼呢?你不知道電已經斷了嗎?」

  父親停下來,眼睛看著他,「我知道。你覺得意外?我可不覺得,自從昨天晚上你作了那番特技表演我就預感到了。你想傑克會怎麼樣做呢?你壓根兒沒有想過吧?」

  「傑克?傑克是誰?」他做出一幅茫然而一無所知的樣子。他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呢?什麼人告訴他的?

  「隨它去吧,」他的父親不願意再說下去,便轉過身去收拾食櫥碼東西。「我知道,等我們都到救濟營生活時,你就稱心滿意了,用不了兩天了。」

  你去你的救濟營吧,我才不會去那兒呢,克萊爾心想。「那你還為什麼要把我們辛辛苦苦掙得的一點口糧送給不相干的人呢?」

  「因為眼下他比我們更需要這點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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