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巴濟裡奧表兄 | 上頁 下頁
七二


  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己也感到吃驚,心臟激烈地跳動。

  「啊!」儒莉安娜說,「好啊,夫人!」

  說完就要出去。

  「儒莉安娜!」露依莎的聲音都變了。

  對方轉過身,很是詫異。

  露依莎輕輕拍著手,像是在乞求:

  「你至少在頭幾天……我一定想辦法,請你相信!……」

  儒莉安娜馬上說:

  「哎呀。夫人!我不想掃任何人的興。我想的只不過是老了以後的一日三餐。從我嘴裡絕不會說出傷害任何人的話。我只求夫人,如果有意的話,如果想幫幫我……」

  「這沒問題……你想要什麼……」

  「你可以相信,這張嘴……」她用手指捂住嘴。

  露依莎太高興了!一連幾天,幾個星期和「她的」若熱在一起,不受任何折磨!她自由自在、無憂無慮地享受著急於見到他的愜意。奇怪的是,她似乎覺得更愛若熱了!……以後再想一想、看一看,給儒莉安娜一些別的禮物,還可以逐漸和塞巴斯蒂昂說……她幾乎感到很幸福。

  下午,儒莉安娜滿臉堆笑地走過來說:

  「若安娜出去了,今天是她的休息日,可是我也有急事,要出去!要是夫人不嫌一個人呆在家裡……」

  「不!我一個人留在家裡有什麼關係?去吧,去吧!」

  不一會兒,她就聽見走廊裡的腳步聲,接著是關大門的響聲。

  這時候,一個念頭像閃電一樣突然冒出來,心頭一亮:到她的房間,翻她的大木箱,偷出那幾封信!

  露依莎看著她在路口轉了彎,馬上走上閣樓,走得很慢,心跳得厲害。儒莉安娜房間的門開著;聞到一股黴爛、老鼠和髒衣服的氣味,她感到噁心;下午,天色轉暗,小窗口透進一縷淒慘的光線;下邊,大木箱就靠牆邊放著!木箱一定鎖上了!她跪下去取她的鑰匙包……感到有點害臊——要是找到那幾封信,這算得了什麼!這一線希望像酒精飲料一樣,使她膽大包天。她一把一把地試驗鑰匙;手不停地顫抖;突然,鎖子吱扭一聲,開了!她掀起蓋子,信也許就在這裡!她以女人特有的細心一件一件把東西拿出來,放到床墊上:一件麻布連衣裙;一把用粉連紙包著的帶金色圖案的摺扇;紫色和藍色的飾帶已經熨得平平整整;一個玫瑰色緞子針墊,上面用手工繡上了一顆心;兩小瓶香水還沒有打開,瓶子上貼著玫瑰花剪紙;舊報紙包著三雙靴子;幾件內衣散發出木頭和番蘋果葉的氣味;兩件汗衫中間有一摞用布條捆起來的信……沒有一封是她的!也沒有一封是巴濟裡奧的!信紙已經泛黃,字體難以辨認,顯然是出自鄉里人手筆!讓人生氣!她站起身,兩隻胳膊傷心地垂下,望著空空的大木箱。

  一個陰影突然從小窗口閃過,她嚇得哆嗦了一下。原來是一隻貓邁著輕輕的步子在屋頂上蹓躂。——她把衣服照原樣疊好放進木箱,鎖上。剛要走,想到要在桌子抽屜和枕頭下面找一找。什麼也沒有!她失去了耐心!但是,在希望耗盡之前不肯罷休;她把床罩扯開,翻了翻草墊,抖了抖舊靴子,在屋角翻了翻……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門鈴突然響起來。她跑下去。大吃一驚,原來是費裡西達德太太!

  「是你呀!身體怎麼樣?進來吧。」

  「好多了!」她在走廊上就講起來,說頭一天離開了附體神廟,腳有時候還不太好,但是,感謝上帝,總算得救了!非常感謝,這是她頭一次出門拜訪!

  兩個人走進屋裡,天漸漸黑下來,露依莎點上蠟燭。

  「你看我怎麼樣?」費裡西達德太太站到她面前,問道。

  「臉色稍微蒼白了一點。」

  哎呀,受了多少罪呀!她撩起裙子,讓露依莎看穿著一雙大鞋的腳,還非讓她摸摸不可……不過有一點值得欣慰:整個裡斯本都去看望她!感謝上帝!整個裡斯本,裡斯本所有有身份的人!

  「你這個星期做什麼了?」她接著說,「一次也沒有去!你看,人們都說你壞話呢……」

  「親愛的,脫不開身呀。你知道嗎?若熱明天到。」

  「啊,你這個小賤人!太好了!這顆心跳得厲害吧!」接著又湊到她耳邊說了句什麼悄悄話。

  兩個人都笑了。

  「今天,」費裡西達德太太坐下來,接著說,「今天我把聚會都給你安排好了。上午我碰見了顧問,他說他一定來。是在殉道者大街碰見他的。你看多有運氣,頭一次出門就碰見了!不一會兒又碰到了朱裡昂,他也說要來!……」隨後,又有氣無力地說:「你知道嗎?我要吃一勺甜食……」

  露依莎親自去為顧問開門,發現朱裡昂正在上臺階。他笑著說:

  「今天我來充當看門人!」

  為了掩飾她親手為亞卡西奧安排的這場戲引起的內心慌亂,費裡西達德太太不停地說話,張口就責備露依莎「讓兩個女傭同一天出門……」

  「親愛的,要是你有什麼不舒服呢?要是出了什麼事呢?」

  露依莎笑了。她不常鬧病。

  然而,大家都覺得她臉色不好。顧問關切地說:

  「露依莎夫人,牙還痛嗎?」

  「她牙痛?這是我頭一次聽說!」費裡西達德太太叫道。朱裡昂則說,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整齊的牙齒。

  顧問趕緊吟誦起來:

  珊瑚般的嘴唇裡

  鑲嵌著精美的珍珠……

  他補充說:

  「是這樣。可是,最近一次有幸和露依莎夫人見面的時候,她突然牙疼得厲害,不得不跑到維特裡醫院去補牙!」

  露依莎臉漲得通紅。幸虧這時候門鈴響起來。大概是若安娜,她去開門……

  「是這樣。」顧問接著說,「那天我們一起散步,很是開心,突然露依莎夫人臉色蒼白,看樣子疼得厲害,只得趕緊像瘋了似地跑上牙醫的臺階……」

  費裡西達德太太一直急不可耐地想引起顧問的注意,打動他,聽到談起疼痛,趕忙開始講她的腳的故事:怎樣摔倒,沒有摔死是個奇跡,伯爵夫人和子爵夫人們常去看望,整個附體神廟都驚動了,好心的卡米尼亞醫生悉心治療……

  「哎呀,我受了多大罪呀!」她歎了口氣,眼睛望著顧問,指望他說句同情的話。

  亞卡西奧以教訓的口氣說:

  「下很陡的臺階不扶住扶手往往出錯!」

  「可是,差一點死了呢!」她叫道,隨即轉向朱裡昂,「你說不是嗎?」

  「在這個世界上,因為任何事情死的人都有。」他縮在一把沙發椅上,美滋滋地吸著煙。那天下午,他本人也險些被馬車撞死:原先打算那個星期天休息一下,不承想到排水溝裡美美地玩了一趟……「一個多月來,我一直在我的斗室裡生活,就像教團的修士關在修道院的圖書館一樣!」他笑了笑,若無其事地把煙灰彈到地毯上。

  於是,顧問詢問起他的論文:肯定是宏篇大作!……朱裡昂剛說:「顧問先生,是關於生理學……」,亞卡西奧便以深沉的聲音加以評論:

  「啊,生理學!肯定是本巨著了!再加上文字優美。」

  他也怨歎「被文字工作壓得喘不過氣來……」

  「祖紮特先生,但願我們的心血不要一無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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