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巴濟裡奧表兄 | 上頁 下頁 |
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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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莉安娜剛剛把一盤水果放到桌上,露依莎就告訴她:「可以出去了,等要咖啡時再叫。」她親自過去把客廳的門關好,把印花棉布門簾拉上。 「現在我們可以自由自在了!整天看著這個人,我都變老了!看見她的背影也能把我氣死!」 「可是,為什麼不把她打發走呢?」 「是若熱不讓,否則……」 萊奧波爾迪娜立刻表示不滿。豈有此理!是丈夫就不應當有自己的意志!……原來你缺少的是這個!…… 「那麼,你那位紳士怎麼樣?」露依莎笑著說。 「謝謝!」萊奧波爾迪娜大聲說,「那個男人住他自己的臥室!」 況且,她討厭那種管女傭、管零花錢、管油管醋的男人…… 「我那個男人呀,恨不得連肉都要親自去稱一稱!」她笑了,笑中帶著憎恨,「也是他活該這樣,否則……我一進廚房就噁心……」 她還要倒葡萄酒,可瓶子已經空了。 露依莎趕緊說: 「你想喝香檳酒嗎?」她有上等香檳,是一位西班牙礦山主送給若熱的。 她親自取來一瓶,撕開藍色包裝紙,笑著打開瓶塞,「嘣」的一聲,嚇了她一跳。兩個人一聲不響地望著杯子裡的泡沫,一種愜意的情感油然而生,都未飲先醉了。萊奧波爾迪娜自吹自擂,說她是開香檳酒瓶的好手,接著又得意洋洋地談起過去吃過的夜宵…… 「那個星期二豐盛的夜宵,是兩年前的事了!……」 她整個上半身仰在椅背上,臉上帶著熱切的笑容,鼻翼擴張,眼珠濕潤,美滋滋地看著細高杯子裡爭相往上冒的小氣泡。 「我要是有錢呐,就天天喝香檳。」她說。 露依莎卻不然。她的奢望是一輛四輪馬車;還想旅行,到巴黎去,訪問塞維利亞、羅馬……但是,萊奧波爾迪娜的願望更廣泛:想過富裕的生活,有車輛,訂下包廂,在辛特拉區有座住宅,夜宵,舞會,時裝,賭博……她喜歡作東,那能讓她激動得心跳,並且相信也會喜歡上輪盤賭。 「啊!」她感歎道,「男人們比我們幸福得多!我生來適合當男人!我要是男人,什麼都幹!」 她站起身,又懶洋洋地倒在窗下的雙人沙發上。 下午不聲不響降臨了。朝空地那邊望去,一座座房屋後面聚起團團黃色的雲彩,雲彩邊沿呈血紅色或橙紅色。 她又提起女人要敢作敢為,要不依附別人的想法: 「男人什麼事都可以做!做任何事都沒有什麼不好!可以旅行,冒險……喂,你知道嗎?現在我要抽支煙了……」 最糟糕的是儒莉安娜可能感到煙味。那就太不好了…… 「這裡成修道院了!」萊奧波爾迪娜嘟嘟囔囔地說:「親愛的,你這座監獄還不錯嘛!」 露依莎沒有回答,兩隻手抱著後腦勺一仰,目光迷惘,似乎在繼續談論什麼想法: 「其實,旅遊之類都是胡鬧!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事情是和自己的男人呆在家裡,養一個或兩個孩子……」 萊奧波爾迪娜從雙人沙發上跳了起來,孩子!我的天,千萬別提這種事!我天天向上帝祈禱,為的是不要生孩子! 「太可怕了!」她把握十足地大聲說,「時時刻刻不得安寧!……要花錢,費力,不要說有病了!願上帝不要讓我有孩子!等他們長大了,什麼都相信,會說三道四……一個女人要是有了孩子便一切全完了,被捆住手腳!生活就一點趣味也沒有了。整天在家裡哄他們……我的天!我?但願上帝不要懲罰我。要是真的懷上孩子,我想那真的要去找乾草巷的那個老太婆了!」 「什麼老太婆?」露依莎問。 萊奧波爾迪娜解釋了一下,露依莎認為那太「不光彩」,但對方聳了聳肩膀: 「還有,親愛的,女人會人老珠黃,沒有哪個人的美貌抵擋得住。最好的東西總有一天會失去。等到成了你的女友費裡西達德太太那樣!……即使穿得整整齊齊,打扮得漂漂亮亮……親愛的,也都全完了!免不了受窘!」 下面,本區的風琴手又照例來到街上,進行下午的表演,彈的是《茶花女》的最後一段。天漸漸暗下來,後院的綠葉也變成灰色,遠處的房屋在陰影中已經模糊不清。 樂曲使露依莎想起了《茶花女》那本小說,兩個人談起來,還提到了幾個情節…… 「我還是小姑娘的時候,對阿爾曼多愛得多麼瘋狂!」萊奧波爾迪娜說。 「我對達爾塔南不也一樣嗎?」露依莎天真地感歎道。 兩個人笑了一次又一次。 「我們開始得早。」萊奧波爾迪娜說,「再給我倒上點酒。」 她一口把酒喝完,放下酒杯,聳了聳肩膀: 「哦!我們開始得還算早?所有的姑娘都從那時候開始?13歲的時候就進行第四次熱戀了。所有的女人都是女人,所有女人感受到的都一樣!」她用腳打著拍子,唱起了《法都》: 愛是一種疾病, 總在空中飄蕩, 只要倚在窗前幾次, 就會染上愛的瘋狂! 「今天我一直在想!」她懶洋洋地伸伸胳膊,「歸根結底,這是世界上再好不過的東西了:其他都無所謂!對吧?你說話呀!對吧?」 露依莎嘟囔了一聲: 「怎麼會呢!」接著又補充一句:「我才不信呢!」 萊奧波爾迪娜站起身,譏諷她說: 「不相信!可憐又可愛的貞潔女人!你們看呀,這是位小天使!」 她靠到窗前,透過玻璃望著落下的晚霞。突然又慢慢說起來: 「一個上帝的可憐蟲自我節制真的值得嗎?像個貓頭鷹似的度過一生,受苦受難,等到有一天發起高燒,或者吹過一陣風,或者天氣大熱,說聲晚安,就埋到聖著奧山上去了,一個姑娘就算完了!」 客廳裡暗下來。 「你不覺得是這樣嗎?」她問。 這些話使她坐立不安:她感到臉紅了。可是,那晚霞,萊奧波爾迪娜的話,都仿佛使她像受了誘惑似的感到渾身無力。然而,她還是說這種念頭「不道德」。 「不道德,為什麼?」 露依莎空泛地說起什麼「義務」,說起「宗教」。可是,聽到「義務」兩個字萊奧波爾迪娜大為惱火。要說有什麼事氣得她七魂出竅的話,那就是聽人說起「義務」! 「義務?為誰承擔義務?為像我丈夫那樣的惡漢嗎?」 她停住嘴,氣乎乎地在廳裡踱來踱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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