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巴濟裡奧表兄 | 上頁 下頁


  「這麼說你要獨自一個人在家了,我可以來看你了,還好。」

  說完,馬上坐到她旁邊,目光一下子柔和了:

  「我有許多事要對你講,親愛的,要是你知道了……」

  「什麼事?又愛上什麼人了?」露依莎笑了。

  萊奧波爾迪娜把臉一沉!

  這不可笑,絕對不可笑!她到這裡來也是為了這件事。在家裡太孤單,太心神不寧!「我去找露依莎,跟她說說。」

  她壓低聲音,表情近乎莊重:

  「露依莎,這一回可是正正經經的事!」她詳細講了一通。那小夥子高高的個子,一頭金髮,英俊極了!非常有才華,是個詩人。她以崇敬的口吻,把每個音階都拖長了:「詩——人——!」

  她慢慢解開緊身上衣的兩個扣子,從懷裡掏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紙。原來是一首詩。

  她緊靠著露依莎,由於妙不可言的感覺鼻孔也漲大了;她聲音很低,充滿自豪,顯得有點矯揉造作:

  贈給你

  吉亞燈塔,6月5日

  我面對夕陽,沉思默想,

  站在巨石上,腳下大海激蕩……

  她念的是一首挽歌。在詩中,小夥子講述如何久久望著她——這裡指的是萊奧波爾迪娜,「那閃閃發光的身影在輕輕滑動,在沉睡的水上,在火紅的晚霞中,在白色的浪花裡,輕輕滑動。詩寫得裝腔作勢,感情庸俗,無病呻吟,充滿裡斯本的市井氣,並且錯誤百出。在詩的末尾,還說不願意在華麗的客廳或者「狂熱的舞場」看到她,而是在那裡,在海邊的巨石上:

  每天日落時分,

  我在那裡看著大海入睡。

  「太美了,嗯?」

  兩個人都有點動心,沉默了一會兒。

  萊奧波爾迪娜瞪著茫然的眼睛,滿懷深情地把時間和地點重複了一遍:

  「吉亞燈塔,6月5日!」

  鐘敲了4點,萊奧波爾迪娜馬上站起身,惴惴不安地把詩塞進懷裡。

  必須馬上就走。已經晚了,否則男人就會擺上桌子吃飯。晚飯有一條煎魴魚,吃涼魚是最愚蠢不過的事。

  「再見。很快就會見面,對吧?」現在若熱要走了,她一定要常來,「再見。法國女人住在黃金大街,煙草店上面,對吧?」

  露依莎把她送到平臺上,萊奧波爾迪婭走到樓梯裡又停住腳步,大聲說:

  「你一直覺得那件衣服鑲藍邊好,對吧?」

  露依莎伏在扶手上:

  「我鑲的是藍邊,這樣最好……」

  「再見!黃金大街,煙草店上面。」

  「對,黃金大街。再見。」接著又稍稍提高了聲音,「進門往右拐,弗朗索亞夫人。」

  5點鐘,若熱回來了。剛到臥室門口,把手杖放在牆角,就說:

  「我已經知道有客人來過。」

  露依莎轉過身,臉上微微泛出紅暈。她正站在梳粧檯前,頭已經梳好,穿一件鑲邊的白色麻紗連衣裙。

  對,是萊奧波爾迪娜來過,儒莉安娜讓她進來了……當時滿心不高興!她是來問做帽子的法國女人的地址的,呆了10分鐘,「誰告訴你的?」

  「儒莉安娜說的:萊奧波爾迪娜太太在這裡呆了整整一個下午。」

  「整個下午!胡說,呆了10分鐘,也許不到10分鐘!」

  若熱默不作聲地摘下手套,走到窗前,搖了搖秋海棠上兩片葉子,它們因壞死而變紅變硬並且滴著白色液汁。他吹著口哨,似乎專心致志地設法觸摸躲在綠油油的宮人草葉子中的花蕾,那花蕾多麼像一顆小小的受驚的心臟!

  露依莎摸摸掛在一條黑色天鵝絨帶子上的徽章,手上感到一陣溫柔,臉漲得通紅。

  「天太熱,熱得你難受。」她說。

  若熱沒有回答,口哨吹得更響,走到另一扇窗前,用手指敲了敲一顆綠里間有血紅色的馬荷花富於彈性的葉子,像個受絞刑的人那樣煩躁地扯開領子:

  「你聽著,必須再也不接待這個東西。必須一刀兩斷!」

  露依莎的臉更紅了。

  「這是為了你,為了鄰居們,為了臉面!」

  「可是,是儒莉安娜……」露依莎結結巴巴地說。

  「本該打發她出去,你瘋了?腦袋到遙遠的中國去了?病了?」

  他停住嘴,張開雙臂,換了一種悲傷的口氣:

  「親愛的,因為人人都瞭解她,她是『見男人就軟』,是一『一清二白』!是個不要臉的女人!」

  接著,他氣急敗壞地舉出她的一個個情夫:卡洛斯·維埃加斯,蓄著下垂的唇髭、為遊技場寫喜劇的瘦子。滿臉麻子、留著長髮的桑托斯·馬德拉。流浪漢麥爾索,瘦得皮包骨頭,走路一搖一晃,總是帶著死羊一樣的眼神,叼著個長長的煙嘴。還有人稱美男子的彼得羅·卡馬拉、情場老手門東薩,數不勝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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