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包法利夫人 | 上頁 下頁 |
第五節(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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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還站在那裡,兩手垂下,兩眼睜開,仿佛給突如其來的如夢似幻的千絲萬縷纏住了似的。 第二天的日子真難熬,以後的日子越來越難以忍受,因為艾瑪迫不及待地要重溫她的幸福——她的貪戀,加上如漆似膠的回憶,就像乾柴烈火一樣燃燒起來。等到了第七天,一見萊昂,自然變成熱情奔放的擁抱了。他的熱情卻掩蓋在無限的驚異之下,不盡的感激之中。艾瑪全神貫注,卻又有分寸地享受這種愛情,她利用溫存體貼的千姿百態,想把感情維持得天長地久,但想到有朝一日,愛情會煙消雲散,就難免不寒而慄了。 她往往脈脈含情,用憂鬱的聲音對他說: 「唉!你呀!你會離開我的!……你總要結婚的!……你和別的男人一樣。」 他問道:「哪些男人?」 「哪個男人不是這樣?」她答道。 然後,她又故作傷感地把他推開,加一句: 「你們都沒有良心!」『 一天,他們有點哲學意味地談到人世希望的破滅,她要試試他是不是妒忌,或者也許是為了需要傾吐衷情,她隨便對他談起,在他之前,她還愛過一個男人。「自然不象愛你這樣:」她連忙說,並且用她女兒的頭做保證:「沒有發生什麼關係。」 年輕人信以為真,但還是不免要問問:「他」是幹什麼的? 「我的朋友,他是一個船長。」 這就可以避免他再追問下去,同時也抬高了自己的身價,因為一個經風歷險、受人敬仰的船長居然拜倒在她裙下,這不說明了她多麼有魅力嗎? 於是實習生自慚形穢了。他也羡慕肩章,勳章,頭銜。她當然喜歡這一套:看她花起錢來大手大腳,不就一目了然了嗎? 其實,艾瑪還有一大堆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想法沒有說出口來,比如說,她來盧昂,想坐一輛自備的藍色的馬車,駕一匹英吉利駿馬,還要有一個穿翻口長筒靴的馬夫。是朱斯坦引起她這個想法的,他要求做她的侍僕;沒有自備馬車雖然不會減少她每次去幽會的樂趣,但卻肯定會增加她回家的痛苦。 他們時常在一起談到巴黎,她最後總是自怨自艾地說: 「啊!要是我們住在那裡,該多麼好!」 「啊!要是我們住在那裡,該多麼好!」 「難道我們現在不幸福嗎?」年輕人溫情脈脈地反問她,一面用手摸她的鬢髮。 「對,我們幸福,」她說,我都幸福得要發瘋了。吻吻我吧!」 她對丈夫從來不像現在這樣好,她為他做「阿月渾子」奶酪,晚餐後給他彈華爾茲舞曲。他覺得自己是世上運氣最好的人,艾瑪也過得無憂無慮,但是一天晚上.突然間,他問道: 「是不是朗珀蕾小姐給你上鋼琴課?」 「是的。」 「我下午碰到她,」夏爾接著說,「在列亞爾太太家。我對她說起你來,她卻說不認識你。」 這好像是雷轟頭頂。不過,她還是若無其事地答道: 「啊!恐怕是她忘了我的名字!」 「也許在盧昂,」醫生說,「不止一個朗珀蕾小姐教鋼琴吧?」 「這也可能。」 然後,她趕緊說: 「不過我有她的收據。等等!我找來給你看。」 於是她走到書桌前,搜遍了所有的抽屜,翻亂了所有的文件,結果還是昏頭脹腦,沒有找到,夏爾盡力勸她不必勞神,為這些無所謂的收據傷腦筋。 的確,到了下星期五,夏爾在不見陽光的衣帽間換皮靴的時候,在皮子和襪子之間摸到了一張紙條,拿出來一看,上面寫著: 茲收到三個月學雜費六十五法朗整,此據。 費莉西.朗珀蕾 音樂教師 「這鬼收條怎麼鑽到我靴子裡來了?』 「那恐怕是,」她答道,「裝發票的舊紙盒裡掉出去的,盒子不是放在木板邊上嗎!」 從這時起,她的生活成了用謊話紡織起來的藝術品,她把她的愛情掩藏在面紗的包裝之下。 說謊成了一種需要,一種嗜好,一種樂趣。到了這種地步,如果她說昨天上街她靠右走,你就得相信其實她是靠左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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