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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節(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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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第二天,他到她家裡來,帶來了一些發票,共計二百七十法郎,零頭不算在內。艾瑪拿不出錢來,非常尷尬:寫字臺的抽屜都是空的;還欠勒斯蒂布杜瓦半個月的工錢,女傭人半年的工資,以及其他債務。而包法利正急著等德羅澤雷先生送診費來。他每年按照慣例,總是在六月底聖.彼得節前付清帳目的。 起初,她總算把勒合打發走了;後來,他卻不耐煩起來,說是人家逼他要錢,而他的資金短缺.如果收不回一部分現款.他就不得不把她買的貨物全都拿走。 「唉!那就拿走吧!」艾瑪說。 「嗨,這是說得玩的!」他改口說。「其實,我只是捨不得那根馬鞭。那麼,我去向先生要錢吧!」 「不!不要找他!」她說。 「啊!這下我可抓住你了!」勒合心裡想。他相信自己有所發現,就走了出去,嘴裡習慣地輕輕吹著口哨,並且低聲重複說: 「得了!我們瞧吧!我們瞧吧!」 她正在想怎麼擺脫困難,廚娘走了進來,把一個藍紙捲筒放在壁爐上,那是「德羅澤雷先生送來的」。艾瑪一把抓住,打開一看,筒裡有十五個金幣。這是還帳的三百法郎。她聽見夏爾上樓,就把金幣放在抽屜裡首,並且鎖上。 三天后,勒合又來了。 「我有一個辦法,」他說;「如果那筆款子你肯……」 「錢在這裡,」她說時把十四個金幣放在他手中。 商人意外得愣住了。於是為了掩飾失望,他又是道歉,又說要幫忙,艾瑪都拒絕了。她摸著圍裙口袋裡找回來的兩個輔幣,待了幾分鐘。她打算節省錢來還這筆帳…… 「啊!管它呢!」她一轉念,「他不記帳的。」 除了銀頭鍍金馬鞭以外,羅多夫還收到了一個印章,上面刻了一句箴言:真心相愛。另外還有一條披肩,可以作圍巾用;最後還有一個雪茄煙匣,和子爵的那個一模一樣,就是夏爾在路上撿到、艾瑪還保存著的那一個。然而,這些禮物使他丟面子。他拒絕了好幾件;她一堅持,羅多夫結果只好收下,但認為她太專橫,過分強人所難。她有些稀奇古怪的念頭。 「夜半鐘聲一響,」她說,「你一定要想我:」要是他承認沒有想她,那就會有沒完沒了的責備,最後總是這句永遠不變的話: 「你愛我嗎?」 「當然,我愛你呀!」他答道。 「非常愛嗎?」 「當然!」 「你沒有愛過別的女人嗎?」 「你難道以為我當初是童身?」他笑道喊道。 艾瑪哭了,他想方設法安慰她,表明心跡時,夾雜些意義雙關的甜言蜜語。 「唉!這是因為我愛你!」她接著又說,「我愛你愛得生活裡不能沒有你,你知道嗎?有時,愛情的怒火燒得我粉身碎骨,我多麼想再見到你。我就問自己:『他現在在哪裡?是不是在同別的女人談話?她們在對他笑,他朝她們走去……』不:哪一個女人你也不喜歡,對不對?她們有的比我漂亮,但是我呢,我比她們懂得愛情!我是你的女奴,你的情婦!你是我的國王,我的偶像!你真好!你漂亮!你聰明!你能幹!」 這些話他聽過多少遍,已經不新鮮了。艾瑪和所有的情婦一樣,新鮮的魅力和衣服一同脫掉之後,剩下的只是赤棵裸的、單調的熱情,沒有變化的外形語言。這個男人雖然是情場老手,卻不知道相同的外形可以表達不同的內心。因為他聽過賣淫的放蕩女人說過同樣的話,就不相信艾瑪的真誠了;他想,誇張的語言掩蓋著庸俗的感情,聽的時候要打折扣;正如充實的心靈有時也會流露出空洞的比喻一樣,因為人從來不能準確無誤地說出自己的需要、觀念、痛苦,而人的語言只像走江湖賣藝人耍猴戲時敲打的破鑼,哪能妄想感動天上的星辰呢? 但是羅多夫像一個旁觀者那樣清醒,而不像一個當局者那樣迷戀,他發現這種愛情中,還有等待他開發的樂趣。他認為羞恥之心礙手礙腳。他就對她毫不客氣。他要使她變得卑躬屈膝,腐化墮落。她對他是一片癡情,拜倒得五體投地,自己也神魂顛倒,陷入一個極樂的深淵;她的靈魂沉醉其中,越陷越深,無法自拔,好像克拉倫斯公爵寧願淹死在酒桶裡一樣。包法利夫人淫蕩成了習慣,結果連姿態也變了。她的目光越來越大膽放肆,說話越來越無所顧忌;她甚至滿不在乎同羅多夫先生一起散步,嘴裡還叼著一根香煙,「根本不把別人放在眼裡」。有一天,她走下燕子號班車,穿了一件男式緊身背心,結果,本來不信閒言碎語的人,也不得不相信了。包法利奶奶和丈夫大鬧一場之後,躲到兒子家裡來,見了媳婦這等模樣,簡直氣得要命。另外還有很多事也不順她的心:首先,夏爾沒有聽她的話,不許媳婦看小說;其次,她不喜歡「這一套管家的辦法」;她居然指手劃腳,尤其是有一回,她管到費莉西頭上,兩人就鬧起來了。 原來是頭一天晚上,包法利奶奶經過走廊的時候,意外地發現費莉西和一個男人在一起。那人長著褐色連鬢鬍子,大約四十歲左右,一聽見她的腳步聲,就趕快從廚房裡溜走了。艾瑪一聽這話,笑了起來,老奶奶卻生了氣,說什麼除非自己不規矩,否則,總得要求傭人規規矩矩才是。 「你是哪個世界的人?」媳婦說話太不禮貌,氣得婆婆張口就 問,她是不是在為自己護短。 「出去!」媳婦跳起來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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