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冰島漁夫 | 上頁 下頁 |
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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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了。 她繼續打扮得漂漂亮亮,作出快樂的樣子,到碼頭上去和別人聊天。她說這種延誤是常有的事,不是每年都有這種情形嗎?啊!首先,那都是些多好的水手,而且是兩條那麼好的船! 然後,她回到家,晚上卻開始因痛苦和焦慮而微微戰慄著。 真有這種可能嗎?她所害怕的事竟來得這樣早嗎?……難道出了什麼事嗎? 她本已十分害怕,此時竟恐怖起來…… 七 九月十日!……時間過得真快! 一天早晨,大地已經籠上寒霧,一個真正秋天的早晨,初升的太陽發現她一大早就坐在遇難者的禮拜堂的門廊裡,在寡婦們祈禱的地方;——她兩眼發呆地坐著,太陽穴像套上了鐵環一樣緊箍箍的。 這淒慘的朝霧已經開始兩天了,這天早晨,由於有了冬的跡象,她懷著更加刺心的焦慮醒過來……這一天,這個時辰,這一分鐘,比前一天,前一小時,前一分鐘會多點什麼呢?……晚回來十五天,甚至一個月的船,人們也是常見的。 這天早晨無疑有什麼特殊的事情,既然她第一次跑來坐在這禮拜堂的門廊下,重讀那些青年死者的姓名。 為紀念 伊翁·加沃,歿於 諾登—菲奧附近的海面…… 只聽海面起了一陣狂風,像是一陣劇烈的寒戰,同時,什麼東西如雨S般落在屋頂上:是枯葉!……有的還給吹進了門廊;院裡枝葉散亂的老樹被海風搖撼著,落了葉子。——冬季來臨了! 在一八八○年八月四日至五日的颶風中, 歿於諾登—菲奧附近的海面, 她機械地念著,接著眼睛又從門的尖拱下望出去,在遠處的海面搜尋:這天早上,海在灰色的霧籠罩下顯得十分曚曨,一道帶狀雲如同一幅巨大的喪幔懸垂在遠方。 又是一陣狂風,枯葉飛舞著鑽進來。一陣更猛烈的風,猶如那往日曾將這些死者插入大海的西風,竟還想來搖撼這些讓活人憶起他們姓名的銘文。 歌特不由自主地一個勁兒盯著牆上的一塊空處,它似乎挾帶著一個可怖的頑念在等候著,她想到這地方可能不久要放上一塊寫著其他姓名的新牌,這念頭苦苦糾纏著她,而那名字,她在這種地方是連想也不敢想的。 她坐在這花崗岩凳上,頭仰靠著石壁,感到很冷。 在八月四日至五日的颶風中, 歿於諾登一菲奧附近的海中, 年二十三歲…… 願他安息! 冰島和它那小小的墳場在她眼前顯現,——那遙遠的,遙遠的冰島,被午夜的太陽從下面照亮……突然,——仍是那似乎虛位以待的牆上的空處——她以一種可怕的明晰,看到了她所想到的那塊新牌的幻象:一塊新木牌,上面畫著死人頭和交叉的骨頭,正中間寫著光燦燦一個名字,她所熱愛的名字,揚恩!……於是她猛地站起來,像瘋女一般,喉頭發出一聲嘶啞的叫喊…… 外面,大地始終籠著灰色的朝霧;枯葉繼續飛舞著進來。 小徑上響起了腳步聲!——有人來了?於是她站起來,挺直身於,很快地戴正了頭巾,換了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腳步聲越來越近,來人馬上就要進來了。她連忙裝作是偶然來到這兒,說什麼也不願自己像個遇難水手的妻子。 進來的恰是萊奧波丁娜號上大副的妻子芳特·弗盧裡,這女人立刻就明白了歌特來這兒幹什麼,在她面前裝假是沒有用的。起初她們默不作聲地面對面站著,這兩個女人,越來越感到恐怖,在同樣的懼怕,甚至是怨恨的感覺中,她們很懊惱在這兒碰到一起。 「特雷吉耶和聖布裡厄的人一星期前全都回來了,」芳特終於以一種暗啞的、似乎有些惱怒的聲音冷漠地說。 她為了許願帶來一支蠟燭。 「啊,對,許許願……」歌特還不願想到這個,不願想到這可悲的辦法。但她默默地隨著芳特進了禮拜堂,像兩姊妹一樣並排跪下。 她們面對那海上的明星聖母,傾注全部感情作了一些熱烈的祈禱,接著,不一會便只聽見一片啜泣聲,她們急驟的眼淚開始簌簌地落在地上…… 她們站立起來時已經比較溫柔,彼此比較信賴,芳特幫助著踉踉蹌蹌的歌特,把她拉到懷裡,吻她。 她們擦乾眼淚,理好頭髮,撣去裙子膝蓋處沾上的石板地上的硝粉和塵土,然後一聲不響地各自沿著不同的道路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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