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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去洗個澡,吃好飯,睡覺。我想,魚津先生可能由於什麼原因,沒有從新德高溫泉進山。不過,為慎重起見,我們都想到D淺穀的半路上去看看……是魚津先生嘛,不比別人,用不著擔心,沒什麼好擔心的!」說完,阿幸最後一個離開客棧。

  阿馨和客棧的姑娘一起送走了他們。夜幕已降臨,天空上零零落落出現的幾顆星星在閃閃發光。

  一行人從客棧朝著涸澤備方向,筆直地登上斜坡,幾個地方閃著手電筒的光亮。光點漸漸遠去,不一會便隱沒在漆黑的夜幕之中。這時,飛驒那邊斜坡上的呼呼風嘯聲又傳進了阿馨的耳朵。

  「別看這會兒這麼暗,不多一會兒,月亮就要出來的。昨天晚上也是八點鐘左右就出月亮了。」姑娘說著,一句也沒提到魚津,看來她是有意識地要使阿馨分心。阿馨也不提魚津的事。因為她知道,一旦提到魚津,就會坐立不安的。

  阿馨用雨水燒成的熱水洗了澡,然後在門口的餐桌上吃了姑娘為她做的晚飯。

  阿馨看著在油燈光映射下泥地上出現的自己的身影,感到陰森可怕。

  姑娘說的不錯,八點時分,月亮從屏風岩頂上升起來了。在月光照耀下,巨大的山峰清晰地顯現了出來,一座座山都是黑黝黝的,而積雪的山谷卻反射著青光。

  「樓上已給您鋪好床,請休息吧。」姑娘勸了她多次,可是她總回答:不困,想在門口呆著。她反而勸姑娘去睡。

  十點鐘,姑娘進了裡屋,外間只剩下阿馨一個人。

  阿馨不知不覺地睡著了。當她突然醒來的時候,油燈已經暗下來了。一看手錶,是兩點。她走出室外,月亮正在頭頂上。高山頂深夜的靜謐,一下子籠罩了阿馨的心頭。

  阿馨兩點鐘醒來以後就一直沒有睡,靠在桌旁於坐著。寒氣向她猛襲過來,可是她心裡抗禦著:寒氣算得了什麼!當她意識到自己已凍得全身發抖時,才站起身在桌邊走動。

  她把背囊裡的所有衣服全都穿上了,顯得臃腫難看。

  昨夜出去搜尋的一個學生回來時,已是淩晨四點鐘,破曉時的白光開始射向周圍一帶了。

  阿馨聽到有人拉開門,便站起身來。學生一進屋,就在門邊站住了,說聲:「我回來了。」他的語調是平靜的。這平靜的語調使阿馨臉上失去了血色。

  「大夥兒呢?」

  「還要晚一點回來。」

  「為什麼?」

  對方沒作回答,逕自走進屋內,把登山衣的頭罩往背後一推,叼上一支煙,然後從登山衣胸口的口袋裡摸出一本筆記本,一聲不響地遞給了阿馨。

  阿馨用顫抖的雙手接過來。筆記本是濕的。

  「當中夾著空煙盒吧。本來就是這樣打開著的。」

  確實筆記本裡夾著和平牌的空煙盒。她翻開了那一頁。筆記本有一半被雨淋濕,但用鉛筆寫著的大字,還能看得清清楚楚:

  三點半進入D淺穀。墜石頻頻。霧甚濃。

  四點三十五分左右,在塔狀岩峰附近遇到大型石,負傷。

  躲避在涸澤岳伸出的無名山脊中的岩石背後,昏迷。

  七時蘇醒,腿部大量出血。

  下半身麻木,不疼。

  濃霧依然。

  時而神志不清。

  遇難原因顯然——不顧濃霧冒進。墜石頻頻,不顧體況異常,一言以蔽之,輕率也。

  以往都有著名登山運動員喪生於可以避免的危難。吾亦重蹈其覆轍矣。

  霧已散盡,月光皎潔,兩點十五分。

  毫無痛苦,不覺寒冷。

  寂靜。極為寂靜。

  筆記到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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