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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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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日我在德澤客棧等您。您得精神抖擻地下山來啊:到時候我該多麼高興喲。我要穿上新做的酉裝。可能花哨了點,不知道您會不會不高興?」當她剛說完的時候,聽到樓梯上有響聲,便怯生生地縮口了手。 「走吧,遲到就糟糕了!」魚津拿起放在屋角裡的背囊。他倆乘上出租汽車,往東京站駛去。 列車已經進站。他們朝著掛在前面的三等臥鋪車廂走去。 魚津進入車廂後,立即又下到月臺上來。這時,阿馨再次向他伸出了雙手。魚津覺得阿馨這回的舉動有點大膽,周圍有著許多乘客和送行的人。 魚津也不得不壯著膽,把她的雙手擔在自己的手裡,然後兩人又默默地放開了手。 火車開動以後,魚津從車窗裡探出頭來。阿馨在月臺上跟著車一起走了一會兒,最後說聲「十三日見!」就停下腳步,舉起右手,向魚津使勁地揮動。 魚津從古川乘公共汽車到櫪尾。從櫪尾徒步走了三個小時,於十一日的傍晚到達新德高溫泉,這是座落在蒲田河邊的獨家房屋。他在河邊的湧泉裡洗了個澡,晚上早早地上了床。住客除魚津以外,沒有第二個人。 第二天,魚津五點鐘醒來。幾種鳥叫聲伴隨著溪水聲一起傳來。他立即下床,走到屋外,用蒲田河的冷水洗了臉。然後,急急匆匆地吃了早飯,做好準備,走到門口,系緊鞋帶。這時已是五點五十分了。 把背囊背上肩的時候,旅館的主人露了臉。他是當年跟著藤木九三第一次攀登瀧穀的,那時還是壯年,如今已是年近花甲的人了。當年精悍的登山嚮導,現在和許多登山嚮導一樣,有著一副苦澀的表情和一雙溫和的小眼睛。 「可要小心啊,您是第三次了,大概用不著我擔心的吧。」 魚津聽著店主送行的話,走出了戶外。天空晴朗。從這裡到雄瀧和雌瀧的匯合處,需要走四小時的慢坡路。魚津今天想用三個小時就走完它。 他走的是蒲田河左岸的林間道。魚津自忖著,這是小阪遇難以來第一次登山。不知不覺之中又是半年過去了。如果小阪現在還活著,當然是兩人同行,可是這回卻是自己單獨行動了。 到達了匯合處,從肩上卸下背囊,稍息片刻。這時恰好九點鐘,抽完一支煙,又立即啟程。 這回沿著河流的右岸前進了。經過鋪著一片碎石的陡坡,一會兒就到了積雪的峽谷。這裡處處有冰河裂縫。他心驚膽戰地走在隨時都可能崩陷的積雪峽谷上,積雪的峽谷傳來陰森森的流水聲。 魚津從匯合處開始加快步伐,大約三十分鐘後就到達了雄瀧之下。從六十米高處直瀉下來的瀑布極為壯觀。水量相當大。瀑布前面積雪的峽谷上,架著一座拱形的雪橋。 在瀑布的轟鳴聲中休息了一會兒。本想吃午飯的,可是胃口不好,只喝了一口裝在水壺裡的可可,隨後抽了一支煙。 根據前兩次的經驗,征服雄瀧,足足需要一個小時。應該和上次一樣,先從左邊的雌瀧上去,然後攀登雄瀧的右岸。雖然岩壁上長滿嶽樺樹,但那是不大可指望的。 魚津站了起來,仰望著即將攀登的濕漉漉的大岩壁。每當開始行動之前,他都會感到全身處在極度的興奮之中,因而變得饒舌,可是今天跟誰去說呢?他慢慢地吸進了最後一口煙。 一看手錶,九點四十分。魚津小心地下到了岩石和積雪峽谷之間的裂縫處。經過一番危險的作業,好容易攀上了對面的岩壁。然後,一步一步地尋找落腳點向上攀登。 大約二十分鐘後,魚津全身濕透了。長著苔蘚的整塊岩壁上,雖然也長著七度灶,可是用手一拉就連根拔起,完全靠不住。苔蘚也一樣,一抓就剝落一尺見方的一塊。從雄瀧飛濺過來的水珠,象雨水一般不停地降下來。然而,使魚津更加難熬的是由雪融化成的冰冷的水流,他半個身子和雙手全都浸在冰水裡。 攀登了三四十米高的流著冰水的岩壁之後,登上了一個小平臺。他舒了一口氣,在這裡休息了片刻。此處正好是雄瀧岩壁的中腹,不能休息太久。他感到全身冰涼。 魚津繼續攀登。他依靠向右斜長著的嶽燁樹攀了上去。三十分鐘以後,總算登上了雄流之巔。 眼前是一塊比較平坦的草地。野草長得齊胸高。至此,終於告一段落,松了一口氣,時間恰好是預定的十點四十分。可是他擔心後面的滑瀧,不敢放心休息。他換了草鞋,腰帶上掛上鋼圈,再套上三根釘鉤,肩上還插個鎯頭。 從草地下到淺穀之後,發現整個淺穀都被雪封住了。淺穀越走越狹窄,仰頭望去,積雪的峽谷逶迤曲折地往上延伸著。 在積雪峽谷上走了二十分鐘之後,到達了滑瀧下面。滑瀧好象是幾個瀑布連在一起似的,與其說它是瀑布,倒不如說是河流在陡斜的岩壁上迅猛傾瀉。兩岸岩石呈深黑色,河水奔瀉,騰起白色的水霧,無數小黑蝶在淺穀上飛舞,多得驚人。 魚津在這裡邊休息邊研究下一步的行動計劃。這個瀑布的上部向左彎曲,最後二十米左右的地方很陡;是最大的難關。而且這裡的岩石鬆脆。三年前的八月間,他曾經和小阪一起攀登過,所以知道只要征服了最後的陡坡,前面就是一片明亮開闊的地方。峽谷的盡頭就在那裡,從那裡再加一把勁便到達匯合點了。 魚津休息了十來分鐘就站起身來。他的行動方案是,先從瀑布右岸的三分之一高處繞過去,然後下到穀底。 下到谷底時,在溪邊發現了一個生了紅鏽的釘鉤。他抬起來看了看。根據型號較大判斷,是相當陳舊的東西了。 魚津浴著水沫,再次沿著淺谷向上去。少頃,他登到一個無處搭手、寸步難行的地方。此處是瀑布的半腰。他只好再打進一根釘鉤,作為立腳點,踩著它上去。他征服了上一國歷盡艱險的那個最後二十米的陡坡,登上了滑遊頂。這時,正好是十二點正。滑瀧頂上的大自然展現出另一番景色——視野開闊,蒙著一層白雪的臺階成扇形向前伸展。至此,艱難的歷程暫時告一段落。再往前走就是危險地帶了。 魚津到了匯合點才來個大休息。吃了飯團、牛肉罐頭、一小聽糖水桃、喝一杯可可,又抽了一支煙。 手錶指針指到一點鐘的時候,魚津開始動身。脫掉草鞋,換成了皮靴。這就要越過D淺穀了。前面第四山脊的末端,彎曲成貓尾狀。先要攀登它右側的礫石坡。 攀登礫石坡花了一小時多。在將要再次進入積雪峽谷的時候,魚津休息了片刻。周圍一帶開始升起薄霧。前面還有相當的路程,為了安全,得抓緊時間越過積雪峽谷,估計得花一個小時。開頭二十分鐘,魚津沿著積雪峽谷左側的礫石地行進。走到了礫石地盡頭,只能走積雪峽谷了。在這裡又休息一下,時間是兩點四十分。霧時起時散,必需抓緊時間趕路! 積雪峽谷上的雪凍成堅冰。魚津什麼也不想,只是挪動著腳步。現在他孤零零地一個人,走在這杏無人跡的穗高山的背面山中。這時候,他的腳步開始沉重起來了。 魚津登到了積雪峽谷盡頭。這時候是三點三十分。霧比先前濃得多了。魚津片刻不停地從積雪峽谷盡頭的右面上去。上去後繼續攀登。登到頂上之後,眼前展現出一個山谷。 這個山谷又是另一番景象。魚津坐也不坐一下,站在原地,把視線投向自己即將攀登的最後一段歷程——嚴峻雨綿長的D淺穀。 霧時斷時續。霧散時,從右面近處可以看到涸澤嶽的西部山脊,左面近處可以看到第五山脊。它們擺出一副蒼白的、難以形容的嚴峻姿態,巍然屹立著。即將踏進的D淺穀,在這兩座用岩石壘成的巨大山脊之間狹長地延伸著。 要穿過D淺穀,總得花上一個半小時。魚津抽了兩支煙。當他背上背囊,扔掉第二支煙頭,用靴子踩滅它的時候,聽到了這天首次傳來的可怕的墜石聲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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