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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吉塚?不認識。」

  「他說是您約他今天去公司的。」

  「哦!是那個吉奕塚。」他想起確有那麼回事。但說:「躺著睡著了!」

  「躺著淨喝茶。」教之助聽出美那子這話是在挖苦他。

  「今天是休息!別給我傳電話啦!」教之助有點生氣地說。

  電話鈴聲時而傳到樓上來。聽動靜似乎每次一來電話,美那子就走到電話機旁應付,但她沒把話傳到樓上來。

  教之助時而走出書房,到樓梯口擊掌。於是傳來美那子的聲音;「來了。」接著出現在樓梯下,仰起戴著耳環的臉。

  「給我茶。」

  「好,來了。」她應了一聲後,趕緊返回廚房。

  整個上午,就這樣重複了好幾次。這回,說不清是第幾次了,樓梯下的妻子對丈夫說:「要茶的時候,請您按鈴好不好?這樣就省事了。」

  「按鈴嗎?」

  「是的,一按鈴,我就認為要茶,馬上給您端去。」

  這倒也是。多的時候,平均一小時裡要二、三次茶。約好把按鈴作為要茶的信號,也許是一種好辦法。教之助也省得每次走出書房到樓梯口擊掌。對美那子來說,也省得來到樓梯下聽候丈夫的吩咐。

  教之助之所以不按鈴,而特地走出書房到樓梯口、本是為了讓美那子省得費力爬樓梯來書房,是出於照顧妻子的好心,可是她一點也不理會。教之助從美那子的話裡聽出了這一點,因而感到不滿。他認為這個辦法是專為她自己省事而想出來的。

  「你的意思是,我一按鈴,你就認做要茶,是嗎?」教之助心裡帶著反感,再問了一次。

  「噯!」

  「除了茶以外,也許會有別的事的吧?」

  「那也是,可是……」美那子的臉上掠過一道傷心的陰影。這從樓梯上也覺察得出。「可是,別的事情並不多嘛,差不多都是要茶的。」

  「好,那我就按鈴。要濃的,我就按得長一點。」

  她可能忍不住笑出來了。這又引起了教之助的不快。他覺得人為的愛情已經開始露出破綻來了。

  就在這時候,女傭春枝來說:「有位叫常盤先生的來電話,他問現在拜訪行不行?」

  「我來接吧。」美那子跟在春校後面走了,可能是去拒絕常盤的來訪。

  一聽說常盤,教之助忽然想見見他。與其在書房裡看書,時而按鈴喝茶,還不如跟常盤大作談論更有趣。

  教之助一下樓就聽到了美那子在電話機旁講話的聲音。

  「……不發燒,看樣子也沒有什麼病,就是覺得不舒服。」

  美那子正說著,教之助來到她身旁。「我來接。」

  「哎呀!……請您等一等。」美那子用手捂住話筒,把臉轉向教之助,輕聲說:「我已告訴他,您在躺著休息。」

  「不要緊的。」

  「什麼不要緊!」美那子的眉宇間閃過一道嚴厲的神色。「我已經告訴他您在躺著休息,這回您又出來,這算什麼呢?我不高興!」

  說是這麼說了,但接著卻問:「那麼,讓他來不要緊嗎?」

  「嗯。」

  美那子想了片刻後,對著話筒:「叫您久等了。」然後嬌滴滴地笑道:「不要緊的,請您來吧……反正並不厲害。他看來人,有的接見,有的不接見……是的呀,就是那麼任性……好的,歡迎光臨。」說完便放下話筒。「他說您患的是任性病。這一下裝病暴露了。我受不了!」然而臉上並沒有受不了的表情。

  「是單獨一個人吧。」教之助說。

  「這……」

  「這什麼,我是說不會有別的人跟著一起來吧。」

  「我想不會有的。不過……」這語氣,聽來她不大有把握。

  「他沒有說單獨一個人來嗎?」

  「沒有,不過……」

  「那就是獨個兒羅。」

  「……我想是的。」

  「你想?沒說什麼,那就是獨個兒吧。」

  教之助說著仔細端詳了一下美那子的臉。認為必定單獨一個人來是合乎情理的,可是她偏不那麼認為。這使他不滿意。他想見常盤,但不願意會見那個說不定會一道來的、叫做魚津的青年。這倒並不是對他懷有什麼惡感,但不知為什麼總不願見到他。

  美那子走進飯廳以後仍然悶悶不樂。為了常盤一個人來還是兩個人來,這個年輕妻子看來心裡還有疙瘩。

  「把耳環拿掉吧,客人面前難看的。」

  這時候,教之助再也不顧作為年老丈夫所應有的禮節了。美那子懶洋洋地先拿掉一隻,再拿掉另一隻。

  大約一小時後,從正門傳來了常盤大作洪亮的大嗓門:「你們這房子真不錯啊!」聲音一直傳到二樓。看來他是單獨一個人來的。教之助叫春枝把和服拿到二樓,換上了它。

  下到底樓會客室,看見穿著西裝的常盤大作跪坐在那裡,那模樣顯得很拘謹。他一見教之助便招呼:「您這麼勞累,我還來打擾……」

  「哪兒的話,不要緊的。本來就沒什麼,我不說成生病,就得不到休息呀。」

  「那是的。您那麼忙嘛……我有時也裝病。可是電話還是緊跟著屁股追得來。」

  「那是的吧。」

  「我有個時常裝病的朋友,後來真的生病死了。」

  「呵。」

  「他死的那一天上午,他家裡人來電話,說他死了。可是我卻說:我才不上他的當響……這是真的。」

  這時候,美那子端著茶正要進來。但是聽到這裡,趕緊連同手裡捧著的託盤向後轉了出去。不多一會兒,美那子和春枝兩人的笑聲,從廚房裡一直傳到了會客室。

  美那子第二次出現,把茶碗放到他倆面前的時候,常盤才說出來意:「就是為了上次那個事件。我把遇難者身上的登山繩帶來了,能不能請您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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