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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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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那子猜想,丈夫來電話的時候,可能自己正往車站送魚津。為了給教之助倒水,她走進廚房,見春枝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攤開雜誌在看,使問:「先生今天打電話來過嗎?」 春枝好象這才想起來似地忙答道:「來過的。我忘了。」 「沒什麼。他電話裡怎麼講的廣 「他要我叫太太。」 「你怎麼說?」 「您不在,所以我回答說,可能送客去了。」 「沒說過晚飯的事嗎?」 「說過的。」春枝露出了一副可憐相。女主人從來不訓人,可是今天卻為了唱流行歌曲,把她訓斥了一頓,大概是這一訓。把她訓昏了。 美那子端著倒滿了水的杯子,回到會客室的時候,教之助已經脫掉上衣,似乎在思考著什麼,身子靠著沙發椅背,昂著頭。 「已經完全象夏天的夜晚了。」 「熱吧,要不要開窗?」。 「不,開是想開的,可是開了會傷風。」 不管多熱,一接觸夜間的冷空氣,教之助可能就會傷風。 美那子心想,既然教之助知道自己送過魚津,就得提一提魚津才行。「魚津先生說要到發生這次事件的現場去。您要是告訴他該調查些什麼就好了。」 「沒什麼要告訴的。倒是我想問問他。」 「您想問什麼?」 教之助不回答,喝完杯裡的水站起來,洗澡去了。 五月五日,為了尋找小阪的屍體,魚津和阿馨離開東京前往上高地。在這兩天前,有六位大學時代就和小阪、魚津一起,在山上艱苦奮鬥過的山嶽部的前輩們先到了上高地。魚津本來也打算和他們一起出發的,但為了籌借到現場以後就要用的經費,不得不推遲了兩天。 這是相當大的一筆錢。不用說,為了這次費用,小阪母親寄了錢給阿馨,可是魚津擔心不夠用。後來他找上在學生時代就一直有交情的兩家體育用具商店,說明原因,借到了錢,才湊足了費用。 出發的當天早晨,為了趕上八點十分從新宿站開出的快車,魚津背起了好久不背的沉甸甸的背囊,手拿登山鎬離開了公寓。小阪遇難以來,這是第一次上山。 走上新宿站月臺,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穿著黑色褲子、白色上衣的阿馨。阿馨為了搶佔兩個人的座位,早來了三十分鐘。 兩人在三等車廂中間靠窗的座位上面對面地坐好。列車一開動,阿馨就為尚未用過早餐的魚津忙起來,一會兒拿出三明治,一會兒把熱水瓶裡的茶倒進小杯裡。借著窗外射進來的光線,看到阿馨這個忙勁兒,魚津覺得她是那麼快活、開朗,恐怕誰也不會想到她是去發掘哥哥屍體的姑娘吧。 發生事故到現在已經過了五個月了,所以儘管此去是為了發掘朋友的屍體,可魚津此刻的心情已經不是那麼暗淡的了。他甚至於感到心頭發熱,好象是去見一位長期隱居在山間的朋友似的。 列車進人山梨縣境後,望見鐵路兩旁的村子裡,處處豎立著鯉魚旗①。名為鯉魚旗,其實真正做成鯉魚形狀的極少,大部分都是古代打仗時,武將們插在背上的那種旌旗形狀的。這種習俗使人感到,這裡到底是古時信玄②的根據地甲斐國。 -------- ②用紙或布製成的鯉魚形狀的旗幟。每年五月的童男節插出,意為祝願他們象鯉魚跳龍門那樣不斷向上。 ①日本戰國時代的武將。 自從進行尼龍登山繩試驗以來,魚津每天處在優鬱之中,現在他覺得第一次從那種憂鬱中解脫出來了。現在是每一分鐘都在接近朋友長眠的穗高山雪地。一想到這,就覺得全身象觸電似地發麻。 「從松本到上高地,乘汽車去吧。我們今天就去德澤客棧。」 阿馨問;「從上高地到那個德澤客棧,路很難走吧。」 「已經沒有雪了,兩個鐘頭就能走到。」 「有雪的地方,我倒不怕,沒有雪可能不行啦。我走路笨呀。給您看見了,難為情死了。」 魚津心想:怪事!怎麼這也會難為情。 下午兩點到了松本,兩人馬上在車站前叫了一輛出租汽車,開往上高地。 車開出市區,道路兩旁是一片蘋果園,樹上已能見到白花,使人覺得已經來到了五月時分的信濃地區。 「呀,重瓣櫻花開了!」聽阿馨這麼一嚷,往窗外望去,不錯,一家農戶屋旁的重瓣櫻樹上,掛著略微凋謝的沉甸甸的紅花。 阿馨是第一次在這個季節來到信濃地區,所以映人眼簾裡的一切都可能使她覺得稀罕,她一直望著窗外。而且嘴裡還不時短促地嚷著:「呀,棣棠花!」「呀,紫藤!」「呀,木蘭!」每當她一嚷,魚津就把視線轉向窗外,看這些棣棠、紫藤和木蘭。阿馨的清脆、短促的喊聲如此具有魅力,使魚津不能不這樣做。 「這是梓河。」當梓河的水流第一次出現在列車右側時,魚津指給阿馨看。 「喲!這是日本最美的河,是吧?」 「我不知道它是不是日本最美的,不過它確實美。」 「我哥哥說過,它是日本最美的河。小時候,哥哥教我好幾次,所以我就這麼相信了。」 「所以,教育是可怕的!」魚津笑著說。 「呀!」阿馨作出瞪眼的樣子,然後說:「哥哥還教給我另一個日本第一呢。」 「是什麼?」 「那不能講。」阿馨臉上含著笑,把視線從魚津身上移開,轉向窗外。 「不能講?」 「嗯。」 「為什麼?」 「不為什麼。」阿馨好象很可笑似地笑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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