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癌症樓 | 上頁 下頁 |
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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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身體內部,在身體各個部分的對比方面,在自己的性格中,在對生活的整個理解上,卓婭都感到平衡與和諧。只有在這種和諧的氣氛裡,才談得上她的生活的擴展。 如果有誰在兩手摸她身體的間歇中對她說些愚蠢、庸俗的話,或者像昨天科利亞那樣,幾乎是照搬電影裡的一套,那他馬上就會破壞這種和諧,不可能贏得卓婭的好感。 就這樣,卓婭站在後車臺上隨著電車一路顛晃,直站到終點,其間女售票員大聲斥資過一個不買票的年輕人(而那人聽著,還是沒有買票)。電車開始繞圈子調頭,圈子的另一邊已經聚集了不少等車的人。被數落的那個年輕人沒等電車停住就跳了下去。有一個男孩也跳下去了。卓婭也跟著跳下車,因為從這兒走過去路近些。 時間已是8點零1分了,卓婭沿著醫療中心那曲折的柏油小路飛奔。作為護土,她不應該奔跑,但作為大學生,則完全可以原諒。 等她跑到癌症樓,脫去大衣、穿上白大褂和到了樓上的時候,已是8點10分了。如果是奧林皮阿達·弗拉季斯拉沃夫娜交班,那卓婭就不會有好臉子瞧;如果是瑪麗婭交班,那也會對她板著個臉說些難聽的話,仿佛她不是遲到了10分鐘,而是耽誤了半班的時間。然而幸運的是,在她之前值班的也是醫學院的大學生——卡拉卡爾帕克族的圖爾貢,此人一向待人寬厚,尤其是對她。他本想朝她屁股上拍一下作為懲罰,可她沒有使他得逞,兩個人都笑了,結果反倒是卓婭把圖爾貢從樓梯上往下推了一把。 圖爾貢雖說是個在校的大學生,但作為一個少數民族幹部,他已被任命為一所鄉村醫院的院長,他只有最後幾個月可以自由自在,不必一本正經地約束自己。 圖爾貢留給卓婭的是一本醫囑簿,另外還有護士長米塔交特的特別任務。星期日沒有巡診,治療暫停,沒有剛剛輸過血的病人,不過也增加了一件操心的事:病人家屬未經值班醫生批准不准闖進病房。此外,米塔依然把自己來不及做的、份內的沒完沒了的統計工作,分一部分給星期日值白天班的護士做。 今天,這項工作是整理去年——1954年12月份的厚厚一疊病歷卡。卓婭嘟圓了嘴唇,仿佛要吹口哨似的,手指彈了一下卡片的一角,估了估有多少張,還有沒有剩餘時間用來繡花兒,這時她感到身旁有個高大的人影。卓婭並未覺得奇怪,扭過頭去便看見科斯托格洛托夫。他鬍子刮得很乾淨,頭髮也梳過了,只是下巴上的疤痕像往常一樣表明他有一段強盜般的歷史。 「早上好,卓英卡,」他完全按紳士的派頭說道。 「早上好,」她搖了搖頭,仿佛什麼事情使她不大高興抑或懷疑什麼事情,其實沒有任何原因。 他那深褐色的大眼睛望著她。 「我倒是看不出,您是不是按我的請求做了?」 「什麼請求?」卓婭皺起眉頭驚訝地問(她的這一著,向來都會收到好的效果)。 「您不記得啦?我還為這一請求占卜過呢。」 「您從我這裡借走一本解剖學,這事我記得很牢。」 「我現在就把它還給您。謝謝。」 「都看明白了嗎?」 「我覺得,該明白的都明白了。」 「我這樣做是不是對您有害?」卓婭問,這次並非戲言。「我後悔了。」 「不,不,卓英卡!」他急於否定這一點,幾乎碰到了她的手。「相反,這本書使我得到了鼓舞。您借給我的書簡直太好了。不過……」他望著她的脖頸,「請您把白長衫的第一顆鈕扣解開。」 「幹什麼??」卓婭現出十分驚訝的神情(這在她同樣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我沒覺得熱!」 「恰恰相反,您已經熱得滿臉通紅了。」 「這倒是真的,」她溫和地笑了,自己的確想敞開長衫衣領,因為剛才跑到很急,又跟圖爾貢爆鬧了一陣,還沒喘過氣來。於是她把長衫的領子解開了。 灰金色的連衫裙金光炯煙…… 科斯托格洛托夫睜大了眼睛望著,幾乎不出聲地說: 「真漂亮。謝謝。待會兒多露出些給我看看行嗎?」 「那要看您占的什麼卦。」 「我一定告訴您,只是稍微晚些,好嗎?我們今天豈不一直要呆在一起?」 卓婭把兩個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轉,像個布娃娃似的。 「那您得來幫我的忙。我冒汗發熱是因為我今天有許多工作要做。」 「如果要我用針頭去紮活人,我可幫不了忙。」 『要是做些醫務統計方面的工作呢?往表格上劃劃線行嗎?」 「我尊重統計工作。只要不是保密的就行。」 「那麼您吃過早飯以後來吧,」卓婭向他嫣然一笑,作為預先酬謝他的幫助。 已經在往各個病房送早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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