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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3)


  「是晚飯。」我說。士官長臉上出現一種十分驚異的表情.但眨眼間,他又露出十分諒恐之色,就好像出車禍前一刻的神情,接著汽鍋爆炸了。

  我不記得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我只記得它炸掀了餐廳屋頂,炸開了所有門窗。

  洗碗的傢伙被震得穿牆而出,疊盤子的傢伙飛到半空中,有點像「火箭人」。

  士官長和我,不知怎麼回事,我倆奇跡似的倖免,就好像人家說太靠近手榴彈反而不會受傷。不過,我倆的衣服都給炸光了,除了當時我戴的那頂廚師帽。而且,我們全身都是迸散的大鍋菜,看起來就像是兩個——呃,我也說不上來——總之,怪異極了。

  不可思議的是,坐在餐廳裡的那些傢伙也統統安然無恙,只是全身覆蓋大鍋菜,坐在那兒像遭受了轟炸驚嚇似的——不過,這爆炸倒讓他們閉上了烏鴉嘴,沒再嚷嚷晚飯幾時才準備好。

  突然間,連長沖進營房。

  「那是什麼聲音!」他吼道。「出了什麼事?」他看看我們倆,然後大喝:「克蘭茲士官長,是你嗎?」

  「阿甘——汽鍋——炳菜!」士官長說。接著他似乎鎮定下來,從牆上抓了一把切肉刀。

  「阿甘——汽鍋——燉菜!」他尖叫一聲,拿著切肉刀追殺我。我奪門而出,他就繞著教練場追我,甚至穿越軍官俱樂部和停車場。不過,我跑得比他快,因為這是我的專長,但是;朋友,我告訴你:我心裡毫不懷疑,這下子我吃不了兜著走了。

  秋天的一個晚上,營房的電話響了,是巴布打來的。他說他們已停止給他運動員獎學金,因為他的腳傷比他們想像的嚴重,所以他也要離開學校了。但是,他問我能不能抽身去伯明翰看校隊跟密西西比州那些驢蛋賽球。但是那個星期六我被關禁閉;打從汽鍋爆炸事件以來,將近一年了,我每個週末都被關禁閉。總之,我不能離營,因此我邊聽收音機轉播,邊刷廁所。

  第三節結束時,比數非常接近,「蛇人」這天非常出風頭,我們以二十八比三十七險勝,但是密西西比那些驢蛋在終場前一分鐘達陣。眨眼之間,我們只剩一次攻擊機會,也沒有暫停時問了。我默禱「蛇人」不要重蹈「橘子杯」的覆轍,也就是在第四次攻球時拋球出界,輸掉球賽。但結果,他居然又外甥打燈籠。

  我的心沉人穀底.但是突然之間歡呼聲倍響,讓人根本聽不清轉播員說些什麼,等叫嚷聲安靜下來之後,才聽出是怎麼回事。原來,「蛇人」佯裝傳了個出界球想暫停計時,但其實他把球傳給了寇蒂斯,達陣得分。這一招可以讓人明白布萊恩教練是多麼老奸巨猾。他算准了那些密西西比的驢蛋會笨得以為我們會笨得重蹈覆轍。

  比賽贏了我好開心,但是我也不由得想到不知珍妮是不是在看球賽,她有沒有想到我。

  有沒有想到我都無所謂了,因為,一個月後我們上船出發。我們像機器人似的接受了將近一年的訓練,如今要去萬里長征。這可不是誇大之辭。我們要去越南,但是聽他們說那邊的情況還不及我們在營區受的罪一半苦。不過,結果證明,這句話倒是誇大之辭。

  我們是二月抵達越南,搭牛車從濱南海的歸仁北上到中部高地的波來古。路途尚稱順利,而且風景怡人又有趣,一片片香蕉樹和棕桐樹叢,還有矮小的南亞人在稻田裡耕作。親美的越南人真的很友善,都跟我們揮手招呼。

  我們幾乎隔著半天車程就可以遠遠看見波來古,因為那地方的上空停滯著一大片紅土雲塵。一間間陋屋錯落鎮郊,比我在亞拉巴馬州見過最差的屋子還破陋,居民縮在單面斜頂小屋下,他們沒有牙齒,兒童沒有衣服穿,基本上而言,他們可比乞丐。到達旅部和基地後,環境也不太差,除了有那片紅塵。我們看不出有什麼戰況,而且營區整潔,放目望去淨是一排排營帳,周圍的沙土耙得整整齊齊,實在不像有戰事在進行。我們簡直像回到了班￿堡。

  總之,他們說戰況寧靜的原因是越南人正開始過新年——叫做「泰德」還是什麼的——因此雙方停火。我們全體大大舒了口氣,因為我們已經夠害怕的。不過,安寧靜謐並未持續多久。

  我們安頓下來之後,他們吩咐我們去旅部淋浴房清洗一下。旅部淋浴房其實只是在地上挖了個淺坑,旁邊停著三、四輛大型水箱卡車,我們奉命把制服摺好放在坑邊上,然後進入坑內,他們會澆水給我們洗澡。

  儘管如此,這待遇也不算差,因為我們已將近一星期沒洗澡,身上已經臭氣薰人。天剛要黑,我們正在坑裡享受水管的沖洗等等,突然間空中響起一種奇怪的聲響,給我們澆水的傢伙大喝一聲:「來了。」說著,坑邊上的人一溜煙全跑光了。我們光著屁股站在坑裡你看我,我看你,接著不遠處傳來巨大的爆炸聲,緊跟著又是一聲,所有人立刻又叫又罵,急著找衣服。炸彈在我們四周接踵爆炸,有人喊:「趴下!」這話實在有點荒謬可笑,因為這會兒我們早已趴在坑底,活像軟蟲,不像人。

  一枚炸彈爆炸後碎片飛入澡坑,另一邊的幾個傢伙受了傷,又叫又喊,流著血緊抓著傷處。顯然澡坑不是安全的藏身處。克蘭茲士官長突然出現在坑邊上,他喝令我們快滾出澡坑跟他走。趁爆炸的短暫間歇,我們拼命逃出澡坑。我翻到坑邊上,往地上一看,老天爺!地上躺著四、五個剛才替我們澆水的傢伙。他們已經不成人形——整個爛成一團,就好像被塞進捆棉花機似的。我從沒見過死人,那是我平生最恐怖的一次經驗,空前絕後!

  克蘭茲士官長示意我們跟著他匍匐前進,我們聽命,要是從高空往下看,我們一定是一大奇觀!一百五十個左右大男人全部光著屁股排成長長一行趴在地上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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