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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尚書冤詞


  《古文尚書冤詞》,八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國朝毛奇齡撰。

  奇齡有《仲氏易》,已著錄。

  其學淹貫群書,而好為駁辨以求勝。凡他人所已言者,必力反其辭。故《儀禮》十七篇古無異議,惟章如愚《山堂考索》載樂史有五可疑之言,後儒亦無信之者。奇齡獨拾其緒論,詆為戰國之偽書。古文《尚書》自吳棫、朱子以來皆疑其偽,及閻若璩作《古文尚書疏證》,奇齡又力辨以為真。知孔安國《傳》中有安國以後地名,必不可掩,於是別遁其詞,摭《隋書·經籍志》之文以為梅賾所上者乃孔《傳》,而非古文《尚書》。其古文《尚書》本傳習人間,而賈馬諸儒未之見。其目一曰《總論》,二曰《今文尚書》,三曰《古文尚書》,四曰《古文之冤始於朱氏》,五曰《古文之冤成於吳氏》(案吳棫《書裨傳》在朱子稍前,故《朱子語錄》述棫說,當雲始於吳氏,成於朱氏,此二門殊為顛倒,附識於此),六曰《書篇題之冤》,七曰《書序之冤》,八曰《書小序之冤》,九曰《書詞之冤》,十曰《書字之冤》。

  考《隋書·經籍志》云:「晉世秘府存有古文《尚書》經文,今無有傳者。及永嘉之亂,歐陽、大小夏侯《尚書》並亡。至東晉豫章內史梅賾,始得安國之《傳》,奏之。」其敘述偶未分明,故為奇齡所假借。然《隋志》作於《尚書正義》之後,其時古文方盛行,而雲無有傳者,知東晉古文非指今本。且先雲古文不傳,而後雲始得安國之《傳》,知今本古文與安國《傳》俱出,非即東晉之古文。奇齡安得離析其文,以就己說乎?至若璩所引馬融《書序》雲,逸十六篇,絕無師說。又引鄭玄所注十六篇之名為《舜典》、《汩作》、《九共》、《大禹謨》、《益稷》、《五子之歌》、《胤征》、《湯誥》、《鹹有一德》、《典寶》、《伊訓》、《肆命》、《原命》、《武成》、《旅獒》、《冏命》,明與古文二十五篇截然不同。奇齡不以今本不合馬鄭為偽作古文之徵,反以馬鄭不合今本為未見古文之徵,亦頗巧於顛倒。然考偽孔《傳序》未及獻者,乃其《傳》,若其經,則史雲安國獻之,故《藝文志》著錄。賈逵嘗校理秘書,不應不見。又司馬遷為安國弟子,劉歆嘗校《七略》,班固亦為蘭台令史,典校藝文。而遷《史記·儒林傳》云:「孔氏有古文《尚書》,安國以今文讀之,《逸書》得多十餘篇。」歆《移太常博士書》稱魯恭王壞孔子宅,得古文於壞壁之中,《逸書》十六篇。班固《漢書·藝文志》亦稱以考二十九篇,得多十六篇。則孔壁古文有十六篇,無二十五篇,鑿鑿顯證,安得以晉人所上之古文合之孔壁歟?且奇齡所藉口者,不過以《隋志》稱馬鄭所注二十九篇,乃杜林西州古文,非孔壁古文。不知杜林所傳,實孔氏之本,故馬鄭等去其無師說者十六篇,正得二十九篇。《經典釋文》所引,尚可覆驗。徒以修《隋志》時梅賾之書已行,故《志》據後出偽本,謂其不盡孔氏之書。奇齡舍《史記》、《漢書》不據,而據唐人之誤說,豈長孫無忌等所見反確於司馬遷、班固、劉歆乎?至杜預、韋昭所引《逸書》,今見於古文者,萬萬無可置辨,則附會《史記》、《漢書》之文,謂不立學官者,即謂《逸書》。不知預注《左傳》,皆雲文見《尚書》某篇。而《逸書》則皆無篇名。使預果見古文,何不雲《逸書》某篇耶?且趙岐注《孟子》郭璞注《爾雅》,亦多稱《尚書》逸篇。其見於古文者,不得以不立學官假借矣。至《孟子》「欲常常而見之,故源源而來。不及貢,以政接於有庳。」岐注曰:「此常常以下皆《尚書》逸篇之詞。」《爾雅》:「釗,明也。」璞注曰:「《逸書》:釗我周王。」核之古文,絕無此語,亦將以為不立學官故謂之逸耶?又岐注「九男二女」稱《逸書》有《舜典》之書,亡失其文。《孟子》諸所言舜事,皆《堯典》及《逸書》所載,使《逸書》果指古文,則古文有《舜典》,何以岐稱亡失其文耶?此尤舞文愈工而罅漏彌甚者矣。梅賾之書,行世已久。其文本采掇佚經,排比聯貫,故其旨不悖於聖人,斷無可廢之理。而確非孔氏之原本,則證驗多端,非一手所能終掩。近惠棟、王懋竑等續加考證,其說益明,本不必再煩較論。惟奇齡才辨足以移人,又以衛經為辭,託名甚正。使置而不錄,恐人反疑其說之有憑,故並存之,而撮論其大旨,俾知其說不過如此,庶將來可以互考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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