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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三


  ▼第五十五回 吳用使時遷偷甲 湯隆賺徐寧上山

  話說當時湯隆對眾頭領說道:「小可是祖代打造軍器為生。先父因此藝上遭際老种經略相公,得做延安知寨。先朝曾用這『連環甲馬』取勝。欲破陣時,須用『鉤鐮鎗』可破。湯隆祖傳已有畫樣在此,若要打造,便可下手。湯隆雖是會打,卻不會使。若要會使的人,只除非是我那個姑舅哥哥。會使這鉤鐮鎗法,只有他一個教頭。他家祖傳習學,不教外人。或是馬上,或是步行,都有法則;端的使動,神出鬼沒!」

  說言未了,林冲問道:「莫不是見做金鎗班教師徐寧?」

  湯隆應道:「正是此人。」

  林冲道:「你不說起,我也忘了。這徐寧的『金鎗法』、『鉤鐮鎗法』,端的是天下獨步。在京師時與我相會,較量武藝,彼此相敬相愛。只是如何能彀得他上山來?」

  湯隆道:「徐寧祖傳一件寶貝,世上無對,乃是鎮家之寶。湯隆比時曾隨先父知寨往東京視探姑母時,多曾見來,是一副雁翎砌就圈金甲,這副甲,披在身上,又輕又穩,刀劍箭矢急不能透;人都喚做『賽唐猊』。多有貴公子要求一見,造次不肯與人看。這副甲是他的性命;用一個皮匣子盛著,直掛在臥房中樑上。若是先對付得他這副甲來時,不由他不到這裏。」

  吳用道:「若是如此,何難之有?放著有高手弟兄在此。今次卻用著鼓上蚤時遷去走一遭。」

  時遷隨即應道:「只怕無此一物在彼;若端的有時,好歹定要取了來。」

  湯隆說:「你若盜得甲來,我便包辦賺他上山。」

  宋江問道:「你如何去賺他上山?」

  湯隆去宋江耳邊低低說了數句。宋江笑道:「此計大妙!」

  吳學究道:「再用得三個人,同上東京走一遭。一個到東京收買煙火藥料並砲內用的藥材,兩個去取淩統領家老小。」

  彭玘見了,便起身稟道:「若得一人到潁州取得小弟家眷上山,實拜成全之德。」

  宋江便道:「團練放心。便請二位修書,小可自教人去。」

  便喚:「楊林可將金銀書信,帶領伴當,前往潁州取彭玘將軍老小;薛永扮作使鎗棒賣藥的,往東京取淩統領老小;李雲扮作客商,同往東京收買煙火藥料等物;樂和隨湯隆同行,又挈薛永往來作伴。」

  一面先送時遷下山去了。次後且叫湯隆打起一把鉤鐮鎗做樣,卻教雷橫提調監督。——原來雷橫祖上,也是打鐵出身。

  再說湯隆打起鉤鐮鎗樣子,教山寨裏打造軍器的照著樣子打照,自有雷橫提督,不在話下。

  大寨做個送路筵席,當下楊林、薛永、李雲、樂和、湯隆辭別下山去了。次日又送戴宗下山往來探聽事情。這段話,一時難盡。

  這裏且說時遷離了梁山泊,身邊藏了暗器、諸般行頭,在路迤邐來到東京,投個客店安下了。次日,踅進城來,尋問金鎗班教師徐寧家。有人指點道:「入得班門裏,靠東第五家黑角子門便是。」

  時遷轉入班門裏,先看了前門;次後踅來相了後門,見是一帶高牆,牆裏望見兩間小巧樓屋,側首卻是一根戧柱。時遷看了一回,又去街坊問道:「徐教師在家裏麼?」

  人應道:「直到晚方歸家,五更便去內裏隨班。」

  時遷叫了「相擾」,且回客店裏來,取了行頭,藏在身邊。分付店小二道:「我今夜多敢是不歸,照管房中則個。」

  小二道:「但放心自去,這裏禁城地面,並無小人。」

  時遷再入到城裏買了些晚飯吃了,卻踅到金鎗班徐寧家左右,看時,沒有一個好安身處。看看天色黑了,時遷捵入班門裏面。是夜,寒冬天色,卻無月光。時遷看見土地廟後一株大柏樹,便把兩隻腿夾定,一節節爬將樹頭頂上去,騎馬兒坐在枝柯上。悄悄望時,只見徐寧歸來,望家裏去了。只見班裏兩個人提著燈籠出來關門,把一把鎖鎖了,各自歸家去了。早聽得譙樓禁鼓,卻轉初更。雲寒星斗無光,露散霜花漸白。只見班裏靜悄悄地,卻從樹上溜將下來,踅到徐寧後門邊,從牆上下來,不費半點氣力,爬將過去,看裏面時,卻是個小小院子。

  時遷伏在廚房外張時,見廚房下燈明,兩個婭嬛兀自收拾未了。時遷卻從戧柱上盤到膊風板邊,伏做一塊兒,張那樓上時,見那金鎗手徐寧和娘子對坐爐邊向火,懷裏抱著一個六七歲孩兒。時遷看那臥房裏時,見樑上果然有個大皮匣拴在上面。房門口掛著一副弓箭、一口腰刀;衣架上掛著各色衣服。徐寧口裏叫道:「梅香,你來與我摺了衣服。」

  下面一個婭嬛上來,就側首春臺上先摺了一領紫繡圓領;又摺一領官綠襯裏襖子並下面五色花繡踢串,一個護項彩色錦帕,一條紅綠結子並手帕一包;另用一個小黃帕兒,包著一條雙獺尾荔枝金帶;共放在包袱內,把來安在烘籠上。時遷都看在眼裏。

  約至二更以後,徐寧收拾上床。娘子問道:「明日隨直也不?」

  徐寧道:「明日正是天子駕幸龍符宮,須用早起五更去伺候。」

  娘子聽了,便分付梅香道:「官人明日要起五更出去隨班;你們四更起來燒湯,安排點心。」

  時遷自忖道:「眼見得樑上那個皮匣便是盛甲在裏面。我若趁半夜下手便好。——倘若鬧將起來,明日出不得城,卻不誤了大事?……且捱到五更裏下手不遲。」

  聽得徐寧夫妻兩口兒上床睡,兩個婭嬛在房門外打鋪。房裏桌上卻點著碗燈。那五個人都睡著了。兩個梅香一日伏侍到晚,精神困倦,齁齁打呼。時遷溜下來,去身邊取個蘆管兒,就窗櫺眼裏,只一吹,把那碗燈早吹滅了。

  看看伏到四更左側,徐寧起來,便喚婭嬛起來燒湯。那兩個使女從睡夢裏起來,看房裏沒了燈,叫道:「呵呀!今夜卻沒了燈!」

  徐寧道:「你不去後面討燈等幾時!」

  那個梅香開樓門下胡梯響。時遷聽得,卻從柱上只一溜,來到後門邊黑影裏伏了。聽得婭嬛正開後門出來便去開牆門,時遷卻潛入廚房裏,貼身在廚桌下。梅香討了燈火入來,又去關門,卻來灶前燒火。這使女便也起來生炭火上樓去。多時,湯滾,捧面湯上去,徐寧洗漱了,叫燙些熱酒上來。婭嬛安排肉食炊餅上去,徐寧喫罷,叫把飯與外面當直的喫。時遷聽得徐寧下來叫伴當喫了飯,背著包袱,拿了金鎗出門。兩個梅香點著燈送徐寧出去。時遷卻從廚桌下出來,便上樓去,從灶子邊直踅到樑上,卻把身軀伏了。兩個婭嬛又關閉了門戶,吹滅了燈火,上樓來,脫了衣裳,倒頭便睡。

  時遷聽得兩個梅香睡著了,在樑上把那蘆管兒指燈一吹,那燈又早滅了。時遷卻從樑上輕輕解了皮匣。正要下來,徐寧的娘子覺來,聽得響,叫梅香道:「樑上甚麼響?」

  時遷做老鼠叫。婭嬛道:「娘子不聽得是老鼠叫?因廝打,這般響。」

  時遷就便學老鼠廝打,溜將下來;悄悄地開了樓門,款款地背著皮匣,下得胡梯,從裏面直開到外面。來到班門口,已自有那隨班的人出門,四更便開了鎖。時遷得了皮匣,從人隊裏,趁鬧出去了;一口氣奔出城外,到客店門前,此時天色未曉,敲開店門,去房裏取出行李,拴束做一擔兒挑了,計算還了房錢,出離店肆,投東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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