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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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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店主人道:「我到不曾見出家人自稱『老爺!』」武行者聽了,跳起身來,叉開五指,望店主人臉上只一掌,把那店主人打個踉蹌,直撞過那邊去。那對席的大漢見了大怒。看那店主人時,打得半邊臉都腫了,半日掙扎不起。 那大漢跳起身來,指定武松,道:「你這個鳥頭陀好不依本分,卻怎地便動手動腳!卻不道是『出家人勿起嗔心!』」武行者道:「我自打他,干你甚事!」 那大漢怒道:「我好意勸你,你這鳥頭陀敢把言語傷我!」 武行者聽得大怒,便把桌子推開,走出來,喝道:「你那廝說誰!」 那大漢笑道:「你這鳥頭陀要和我廝打,正是來太歲頭上動土!」 便點手叫道:「你這賊行者!出來!和你說話!」 武行者喝道:「你道我怕你,不敢打你?」 一搶搶到門邊。那大漢便閃出門外去。武行者趕到門外。那大漢見武松長壯,那裏敢輕敵?便做個門戶等著他。武行者搶入去,接住那漢手,那大漢卻待用力跌武松,怎禁得他千百斤神力,就手一扯,扯入懷中;只一撥,撥將去,恰似放翻小孩子的一般,那裏做得半分手腳?那三四個村漢看了,手顫腳麻,那裏敢上前來?武行者踏住那大漢,提起拳頭來,只打實落處;打了二三十拳,就地下提起來,望門外溪裏只一丟。那三四個村漢叫聲苦,不知高低,都下水去,把那大漢救上溪來,自攙扶著投南去了。這店主人喫了這一掌,打得麻了,動撣不得,自入屋後躲避去了。 武行者道:「好呀!你們都去了,老爺喫酒了!」 把個碗去白盆內舀那酒來只顧喫。桌子上那對雞、一盤子肉,都未曾喫動。武行者且不用箸,雙手扯來任意喫;沒半個時辰,把這酒肉和雞都喫個八分。武行者醉飽了,把直裰袖結在背上,便出店門,沿溪而走。卻被那北風捲將起來,武行者捉腳不住,一路上搶將來,離那酒店走不得四五里路,旁邊土牆裏走出一隻黃狗,看著武松叫。武行者看時,一隻大黃狗趕著吠。武行者大醉,正要尋事;恨那隻狗趕著他只管吠,便將左手鞘裏掣出一口戒刀來,大踏步趕。那隻黃狗遶著溪岸叫。武行者一刀砍將去,卻砍個空;用得力猛,頭重腳輕,翻筋斗倒撞下溪裏去,卻起不來。黃狗便立定了叫。冬月天道,雖有只一二尺深淺的水,卻寒冷得當不得,爬起來,淋淋的一身水。卻見那口戒刀浸在溪裏,亮得耀人。便再蹲下去撈那刀時,撲地又落下去,再起不來,只在那溪水裏滾。 岸上側首牆邊轉出一夥人來。當先一個大漢,頭戴氈笠子,身穿鵝黃紵絲衲襖,手裏拿著一條哨棒;背後十數個人跟著,都拿木把白棍。眾人看見狗吠,指道:「這溪裏的賊行者便是打了小哥哥的!如今小哥哥尋不見大哥哥,自引了二三十個莊客自奔酒店裏捉他去了,他卻來到這裏!」 說猶未了,只見遠遠地那個喫打的漢子換了一件衣服,手裏提著一條朴刀,背後引著三二十個莊客,都拖鎗拽棒,跟著那個大漢,吹風呼哨,來尋武松;趕到牆邊,見了,指著武松,對那穿鵝黃襖子的大漢道:「這個賊頭陀便是打兄弟的!」 那個大漢道:「且提這廝去莊裏細細拷打!」 那漢喝聲:「下手!」 三四十人一發上。可憐武松醉了,掙扎不得;急要爬起來,被眾人一齊下手,橫拖倒拽,捉上溪來,轉過側首牆邊,一所大莊院,兩下都是高牆粉壁,垂柳喬松,圍繞著牆院。眾人把武松推搶入來,剝了衣裳,奪了戒刀、包裹,揪過來綁在大柳樹上,叫:「取一束籐條來細細的打那廝!」 卻纔打得三五下,只見莊裏走出一個人來問道:「你兄弟兩個又打甚麼人?」 只見這兩個大漢叉手道:「師父聽稟:兄弟今日和鄰莊三四個相識去前面小路店裏喫三杯酒,叵耐這個賊行者到來尋鬧,把兄弟痛打了一頓,又將來攛在水裏,頭臉都磕破了,險些凍死,卻得相識救了回來。歸家換了衣服,帶了人再去尋他,那廝把我酒肉都喫了,卻大醉,倒在門前溪裏;因此,捉拿在這裏細細的拷打。看起這賊頭陀來也不是出家人,——臉上見刺著兩個『金印』,這賊卻把頭髮披下來遮了。——必是個避罪在逃的囚徒。問出那廝根源,解送官司理論!」 這個喫打傷的大漢道:「問他做甚麼!這禿賊打得我一身傷損,不著一兩個月將息不起,不如把這禿賊一頓打死了,一把火燒了他,纔與我消得這口恨氣!」 說罷,拿起籐條,恰待又打。只見出來的那人說道:「賢弟,且休打,待我看他一看。這人也像是一個好漢。」 此時武行者心中略有些醒了,理會得,只把眼來閉了,由他打,只不做聲。那個人先去背上看了杖瘡,便道:「作怪!這模樣想是決斷不多時的疤痕。」 轉過面前,便將手把武松頭髮揪起來定睛看了,叫道:「這個不是我兄弟武二郎?」 武行者方纔閃開雙眼,看了那人道:「你不是我哥哥?」 那人喝道:「快與我解下來!這是我的兄弟!」 那穿鵝黃襖子的併喫打的盡皆喫驚;連忙問道:「這個行者如何卻是師父的兄弟?」 那人便道:「他便是我時常和你們說的那景陽岡上打虎的武松。我也不知他如今怎地做了行者?」 那弟兄兩個聽了,慌忙解下武松來,便討幾件乾衣服與他穿了,便扶入草堂裏來。武松便要下拜。那個人驚喜相半,扶住武松道:「兄弟酒還未醒,且坐一坐說話。」 武松見了那人,歡喜上來,酒早醒了五分;討些湯水洗漱了,喫些醒酒之物,便來拜了那人,相敘舊話。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鄆城縣人,姓宋,名江,表字公明。 武行者道:「只想哥哥在柴大官人莊上。卻如何來在這裏?兄弟莫不是和哥哥夢中相會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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