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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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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四個男女提著那包裹,口裏叫道:「大哥、大嫂!快起來!我們張得一頭好行貨在這裏了!」 只聽得前面應道:「我來也!你們不要動手,我自來開剝。」 沒一盞茶時,只見兩個人入屋後來。武松看時,前面一個婦人,背後一個大漢。兩個定睛看了武松,那婦人便道:「這個不是叔叔?」 那大漢道:「果然是我兄弟!」 武松看時,那大漢不是別人,卻正是菜園子張青,這婦人便是母夜叉孫二娘。這四個男女喫了一驚,便把索子解了,將衣服與武松穿了,頭巾已自扯碎,且拿個氈笠子與他戴上。——原來這張青,十字坡店面作坊卻有幾處,所以武松不認得。 張青即便請出前面客席裏。敘禮罷,張青大驚,連忙問道:「賢弟如何恁地模樣?」 武松答道:「一言難盡!自從與你相別之後,到得牢城營裏,得蒙施管營兒子,喚做金眼彪施恩,一見如故,每日好酒好肉管顧我。為是他有一座酒肉店在城東快活林內,甚是趁錢,卻被一個張團練帶來的蔣門神那廝,倚勢豪強,公然白白地奪了。施恩如此告訴。我卻路見不平,醉打了蔣門神,復奪了快活林,施恩以此敬重我。後被張團練買囑張都監,定了計謀,取我做親隨,設智陷害,替蔣門神報讎:八月十五日夜,只推有賊,賺我到裏面,卻把銀酒器皿預先放在我箱籠內,拿我解送孟州府裏,強扭做賊,打招了監在牢裏。卻得施恩上下使錢透了,不曾受害。又得當案葉孔目仗義疏財,不肯陷害平人;又得當牢一個康節級,與施恩最好;兩個一力維持,待限滿脊杖,轉配恩州。 昨夜出得城來,叵耐張都監設計,教蔣門神使兩個徒弟和防送公人相幫,就路上要結果我。到得飛雲浦僻靜去處,正欲要動手,先後我兩腳把兩個徒弟踢下水裏去。趕上這兩個鳥公人,也是一朴刀一個搠死了,都撇在水裏。思量這口氣怎地出得?因此再回孟州城裏去。一更四點,進去馬院裏,先殺了一個養馬的後槽;爬入牆內去,就廚房裏殺了兩個丫嬛;直上鴛鴦樓上,把張都監、張團練、蔣門神三個都殺了;又砍了兩個親隨,下樓來又將他老婆、兒女、養娘都戮死了。四更三點跳城出來,走了一五更路,一時困倦,棒瘡發了又疼,因行不得,投一小廟裏權歇一歇,卻被這四個綁縛將來。」 那四個搗子便拜在地下道:「我們四個都是張大哥的火家。因為連日博錢輸了,去林子尋些買賣,卻見哥哥從小路來,身上淋淋漓漓都是血跡,卻在土地廟裏歇,我四個不知是甚人。早是張大哥這幾時分付道:『只要捉活的。』因此,我們只拿撓鉤套索出去。不分付時,也壞了大哥性命。正是『有眼不識泰山!』一時誤犯著哥哥,恕罪則個!」 張青夫妻兩個笑道:「我們因有掛心,這幾時只要他們拿活的行貨。他這四個如何省的我心裏事。若是我這兄弟不困乏時,不說你這四個男女,更有四十個也近他不得!」 那四個搗子只顧磕頭。武松喚起他來道:「既然他們沒錢去賭,我賞你些。」 便把包裹打開,取十兩碎銀,把與四人將去分。那四個搗子拜謝武松。張青看了,也取三二兩銀子賞了他們。四個自去分了。 張青道:「賢弟不知我心。從你去後,我只怕你有些失支脫節,或早或晚回來,因此上分付這幾個男女:但凡拿得行貨,只要活的。那廝們慢仗些的趁活捉了;敵他不過的必至殺害,以此不教他們將刀仗出去,只與他撓鉤套索。方纔聽得說,我便心疑,連忙分付等我自來看,誰想果是賢弟!」 孫二娘道:「只聽得叔叔打了蔣門神,又是醉了贏他,那一個來往人不喫驚!有在快活林做買賣的客商常說到這裏,卻不知向後的事。叔叔困倦,且請去客房裏將息,卻再理會。」 張青引武松去客房裏睡了。兩口兒自去廚下安排些佳肴美饌酒食管待武松。不移時,整治齊備,專等武松起來相敘。 *** 卻說孟州城裏張都監衙內也有躲得過的,直到五更纔敢出來。眾人叫起裏面親隨,外面當直的軍牢,都來看視,聲張起來。街坊鄰舍誰敢出來?捱到天明時分,卻來孟州府裏告狀。知府聽說罷大驚,火速差人下來檢點了殺死人數,行兇人出沒去處,填畫了圖像、格目,回府裏稟復知府道:「先從馬院裏入來,就殺了養馬的後槽一人,有脫落舊衣二件。次到廚房裏,灶下殺死兩個丫嬛,廚門邊遺下行兇缺刀一把。樓上殺死張都監一員並親隨二人;外有請到客官張團練與蔣門神二人;白粉壁上,衣襟蘸血大寫八字道:『殺人者,打虎武松也!』樓下搠死夫人一口。在外搠死玉蘭一口,奶娘二口,兒女三口。——共計殺死男女一十五名,擄掠去金銀酒器六件。」 知府看罷,便差人把住孟州四門;點起軍兵並緝捕人員,城中坊廂里正,逐一排門搜捉兇人武松。次日,飛雲浦地保里正人等告稱:「殺死四人在浦內,見有殺人血痕在飛雲浦橋下,屍首俱在水中。」 知府接了狀子,當差本縣縣尉下來,一面著人打撈起四個屍首,都檢驗了。兩個是本府公人,兩個自有苦主,各備棺木盛殮了屍首,盡來告狀,催促捉拿兇首償命。城裏閉門三日,家至戶到,逐一挨查。五家一連,十家一保,那裏不去搜尋?知府押了文書,委官下該管地面,各鄉、各保、各都、各村,盡要排家搜捉,緝捕兇首。寫了武松鄉貫、年甲、貌相、模樣,畫影圖形,出三千貫信賞錢。如有人知得武松下落,赴州告報,隨文給賞;如有人藏匿犯人在家宿食者,事發到官,與犯人同罪。遍行鄰遠州府一同緝捕。 且說武松在張青家裏將息了三五日,打聽得事務篾刺一般緊急,紛紛擾擾,有做公人出城來各鄉村緝捕。張青知得,只得對武松說道:「二哥,不是我怕事不留你久住;如今官司搜捕得緊急,排門挨戶,只恐明日有些閃失,必然怨恨我夫妻兩個。我卻尋個好安身去處與你,在先也曾對你說來,只不知你心中肯去也不?」 武松道:「我這幾日也曾尋思:想這事必然要發,如何在此安身得牢?止有一個哥哥,又被嫂嫂不仁害了。甫能來到這裏,又被人如此陷害。祖家親戚都沒了!今日若得哥哥有這好去處叫武松去,我如何不肯去。——只不知是那裏地面?」 張青道:「是青州管下一座二龍山寶珠寺。我哥哥魯智深和甚麼青面獸好漢楊志在那裏打家劫舍,霸著一方落草。青州官軍捕盜,一敢正眼覷他。賢弟只除那裏去安身,方纔免得;若投別處去,終久要喫拿了。他那裏常常有書來取我入夥;我只為戀土難移,不曾去得。我寫一封書備細說二哥的本事。於我面上,如何不著你入夥。」 武松道:「大哥也說的是。我也有心,恨時辰未到,緣法不能湊巧。今日既是殺了人,事發了,沒潛身處,此為最妙。大哥。你便寫書與我去,只今日便行。」 張青隨即取幅紙來,備細寫了一封書,把與武松,安排酒食送路。只見母夜叉孫二娘指著張青說道:「你如何便只這等叫叔叔去?前面定喫人捉了!」 武松道:「嫂嫂,你且說我怎地去不得?如何便喫人捉了?」 孫二娘道:「阿叔,如今官司遍處都有了文書,出三千貫信賞銀,畫影圖形,明寫鄉貫年甲,到處張掛。阿叔臉上見今明明地兩行『金印』,走到前路,須賴不過。」 張青道:「臉上貼了兩個膏藥便了。」 孫二娘笑道:「天下只有你乖!你說這癡話!這個如何瞞得過做公的?我卻有個道理,只怕叔叔依不得。」 武松道:「我既要逃災避難,如何依不得?」 孫二娘大笑道:「我說出來,叔叔卻不要嗔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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