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水滸大全 > 水滸傳 | 上頁 下頁 |
七五 |
|
宋江被他勸不過,連飲了三五杯。婆子也連連喫了幾杯,再下樓去燙酒。那婆子見女兒不喫酒,心中不悅;纔見女兒回心喫酒,歡喜道:「若是今晚兜得住,那人連惱恨都忘了!且又和他纏幾時,卻再商量。」 婆子一頭尋思,一面自在灶前喫了三大鍾酒;覺道有些癢麻上來,卻又篩了一碗酒;鏇了大半鏇傾在注子裏,爬上樓來;見那宋江低著頭不做聲,女兒也別轉著臉弄裙子。這婆子哈哈地笑道:「你兩個又不是泥塑的,做甚麼都不做聲?押司,你不合是個男子漢,只得裝些溫柔,說些風話兒耍。」 宋江正沒做道理處,口裏只不做聲,肚裏好生進退不得。閻婆惜自想道:「你不來睬我,指望老娘一似閒常時來陪你話,相伴你耍笑!我如今卻不耍!」 那婆子喫了許多酒,口裏只管夾七帶八嘈。正在那裏張家長,李家短,說白道綠,——卻有鄆城縣一個賣糟醃的唐二哥,叫做唐牛兒,時常在街上只是幫閒,常常得宋江齎助他;但有些公事去告訴宋江,也落得幾貫錢使;宋江要用他時,死命向前。這一日晚,正賭錢輸了,沒做道理處,卻去縣前尋宋江。奔到下處尋不見。街坊都道:「唐二哥,你尋誰,這般忙?」 唐牛兒道:「我喉急了,要尋孤老,一地裏不見他!」 眾人道:「你的孤老是誰?」 唐牛兒道:「便是縣裏宋押司。」 眾人道:「我方纔見他和閻婆兩個過去,一路走著。」 唐牛兒道:「是了。這閻婆惜賊賤蟲!他自和張三兩個打得火塊也似熱,只瞞著宋押司一個。——他敢也知些風聲,好幾時不去了;今晚必然喫那老咬蟲假意兒纏了去。我正沒錢使,喉急了,胡亂去那裏尋幾貫錢使,就幫兩碗酒喫。」 一逕奔到閻婆門前,見裏面燈明,門卻不關。入到胡梯邊,聽得閻婆在樓上哈哈地笑。 唐牛兒捏手捏腳,上到樓上,板壁縫裏張時,見宋江和婆惜兩個都低著頭;那婆子坐在橫頭桌子邊,口裏七十三、八十四只顧嘈。唐牛兒閃將入來,看著閻婆和宋江、婆惜唱了三個喏,立在邊頭。宋江尋思道:「這廝來得最好!」 把嘴望下一努。唐牛兒是個乖巧人,便瞧科,看著宋江便說道:「小人何處不尋過!原來卻在這裏喫酒耍。好喫得安穩!」 宋江道:「莫不是縣裏有甚麼要緊事?」 唐牛兒道:「押司,你怎地忘了?便是早間那件公事。知縣相公在廳上發作,著四五替公人來下處尋押司,一地裏又沒尋處。相公焦躁做一片。押司便可動身。」 宋江道:「恁地要緊,只得去。」 便起身要下樓。喫那婆子攔住道:「押司!不要使這科分!這唐牛兒捻泛過來!你這精賊也瞞老娘!正是『魯般手裏調大斧!』這早晚,知縣自回衙去和夫人喫酒取樂,有甚麼事務得發作?你這般道兒只好瞞魍魎!老娘手裏說不過去!」 唐牛兒便道:「真個是知縣相公緊等的勾當,我卻不曾說謊。」 閻婆道:「放你娘狗屁!老娘一雙眼卻是琉璃葫蘆兒一般!卻纔見押司努嘴過來,叫你發科,你倒不攛掇押司來我屋裏,顛倒打抹他去!常言道:『殺人可恕,情理難容!』」這婆子跳起身來,便把那唐牛兒劈脖子只一叉,踉踉蹌蹌,直從房裏叉下樓來。唐牛兒道:「你做甚麼便叉我!」 婆子喝道:「你不曉得破人買賣衣飯如殺父母妻子!你高做聲,便打你這賊乞丐!」 唐牛兒鑽將過來道:「你打!」 這婆子乘著酒興,叉開五指,去那唐牛兒臉上只一掌,直顛出簾子外去。婆子便扯簾子,撇放門背後,卻把兩扇門關上;拿拴拴了,口裏只顧罵。那唐牛兒喫了這一掌,立在門前大叫道:「賊老咬蟲!不要慌!我不看宋押司面皮,教你這屋裏粉碎!教你『雙日不著單日著!』我不結果了你不姓唐!」拍著胸,大罵了去。 婆子再到樓上看著宋江道:「押司,沒事睬那乞丐做甚麼?那廝一地裏去搪酒喫,只是搬是搬非!這等倒街臥巷的橫死賊也來上門上戶欺負人!」 宋江是個真實的人,喫這婆子一篇道著了真病,倒抽身不得。婆子道:「押司,不要心裏見責,老身只恁地知重得了。我兒,和押司只喫這杯。我猜著你兩口多時不見,一定要早睡,收拾了罷休。」 婆子又勸宋江喫兩杯,收拾杯盤,下樓來,自去灶下去。 宋江在樓上自肚裏尋思說:「這婆子女兒和張三兩個有事,我心裏半信不信;眼裏不曾見真實。待要去來,只道我村。況且夜深了,我只得權睡一睡,且看這婆娘怎地,——今夜和我情分如何。」 只見那婆子又上樓來說道:「夜深了,我叫押司兩口兒早睡。」 那婆娘應道:「不干你事!你自去睡!」 婆子笑下樓來,口裏道:「押司安置。今夜多歡,明日慢慢地起。」 婆子下樓來,收拾了灶上,洗了腳手,吹滅燈,自去睡了。 宋江坐在杌子上睇那婆娘時,復地嘆口氣。約莫已是二更天氣,那婆娘不脫衣裳,便上床去,自倚了繡枕,扭過身,朝裏壁自睡了。宋江看了尋思道:「可奈這賤人全不睬我些個,他自睡了!我今日喫這婆子言來語去,央了幾杯酒,打熬不得,夜深只得睡了罷。」 把頭上巾幘除下,放在桌子上;脫下上蓋衣裳,搭在衣架上;腰裏解下鸞帶,上有一把解衣刀和招文袋,卻掛在床邊欄干子上;脫去了絲鞋淨襪,便上床去那婆娘腳後睡了。半個更次,聽得婆惜在腳後冷笑,宋江心裏氣悶,如何睡得著。自古道:「歡娛嫌夜短,寂寞恨更長。」 看看三更四更,酒卻醒了。捱到五更,宋江起來,面盆裏冷水洗了臉,便穿了上蓋衣裳,帶了巾幘,口裏罵道:「你這賊賤人好生無禮!」 婆惜也不曾睡著,聽得宋江罵時,扭過身回道:「你不羞這臉!」 宋江忿那口氣,便下樓來。 閻婆聽得腳步響,便在床上說道:「押司,且睡歇,等天明去。沒來由,起五更做甚麼?」 宋江也不應,只顧來開門。婆子又道:「押司出去時,與我拽上門。」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