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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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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志道:「若依小人說時,並不要車子,把禮物都裝做十餘條擔子,只做客人的打扮行貨,也點十個壯健的廂禁軍,卻裝做腳夫挑著;只消一個人和小人去,卻打扮做客人,悄悄連夜上東京交付,恁地時方好。」 梁中書道:「你甚說得是。我寫書呈,重重保你,受道誥命回來。」 楊志道:「深謝恩相抬舉。」 當日便叫楊志一面打拴擔腳,一面選揀軍人。次日,叫楊志來廳前伺候,梁中書出廳來問道:「楊志,你幾時起身?」 楊志稟道:「告覆恩相,只在明早準行,就委領狀。」 梁中書道:「夫人也有一擔禮物,另送與府中寶眷,也要你領。怕你不知頭路,特地再教嬭公謝都管並兩個虞候和你一同去。」 楊志告道:「恩相,楊志去不得了。」 梁中書道:「禮物都已拴縛完備,如何又去不得?」 楊志稟道:「此十擔禮物都在小人身上,和他眾人都由楊志,要早行便早行,要晚行便晚行,要住便住,要歇便歇,亦依楊志提調。如今又叫老都管並虞候和小人去,他是夫人行的人,又是太師府門下嬭公,倘或路上與小人彆拗起來,楊志如何敢和他爭執得?若誤了大事時,楊志那其間如何分說?」 梁中書道:「這個也容易,我叫他三個都聽你提調便了。」 楊志答道:「若是如此稟過,小人情願便委領狀。倘有疏失,甘當重罪。」 梁中書大喜道:「我也不枉了抬舉你!真有見識!」 隨即喚老謝都管並兩個虞候出來,當廳分付,道:「楊志提轄情願委了一紙領狀監押生辰綱——十一擔金珠寶貝——赴京太師府交割。這干係都在他身上;你三人和他做伴去,一路上,早起,晚行,住、歇,都要聽他言語,不可和他彆拗。夫人處分付的勾當,你三人自理會。小心在意,早去早回,休教有失。」 老都管一一都應了。當日楊志領了,次日早起五更,在府裏把擔仗都擺在廳前。老都管和兩個虞候又將一小擔財帛,共十一擔,揀了十一個壯健的廂禁軍,都做腳夫打份。楊志戴上涼笠兒,穿著青紗衫子,繫了纏帶行履麻鞋,跨口腰刀,提條朴刀。老都管也打扮做個客人模樣。兩個虞候假裝做跟的伴當。各人都拿了條朴刀,又帶幾根藤條。梁中書付與了札付書呈。一行人都喫得飽了,在廳上拜辭了梁中書。看那軍人擔仗起程。楊志和謝都管、兩個虞候監押著,一行共是十五人,離了梁府,出得北京城門,取大路投東京進發。 此時正是五月半天氣,雖是晴明得好,只是酷熱難行。楊志這一行人,要取六月十五日生辰,只得在路上趲行。自離了這北京五七日,端的只是起五更,趁早涼便行;日中熱時便歇。五七日後,人家漸少,行路又稀,一站站都是山路。楊志卻要辰牌起身,申時便歇。那十一個廂禁軍,擔子又重,無有一個稍輕,天氣熱了,行不得;見著林子便要去歇息。楊志趕著催促要行,如若停住,輕則痛罵,重則藤條便打,逼趕要行。兩個虞候雖只背些包裹行李,也氣喘了行不上。楊志便嗔道:「你兩個好不曉事!這干係須是俺的!你們不替洒家打這伕子,卻在背後也慢慢地挨!這路上不是要處!」 那虞候道:「不是我兩個要慢走,其實熱了行不動,因此落後。前日只是趁早涼走,如今恁地正熱裏要行?正是好歹不均勻!」 楊志道:「你這般說話,卻似放屁!前日行的須是好地面;如今正是尷尬去處,若不日裏趕過去,誰敢五更半夜走?」 兩個虞候口裏不言,肚中尋思:「這廝不直得便罵人!」 楊志提了朴刀,拿著藤條,自去趕那擔子。兩個虞候坐在柳陰樹下等得老都管來;兩個虞候告訴道:「楊家那廝強殺只是我相公門下一個提轄!直這般會做大!」 老都管道:「須是相公當面分付道:『休要和他彆拗。』因此我不做聲。這兩日也看他不得。權且耐他。」 兩個虞候道:「相公也只是人情話兒,都管自做個主便了。」 老都管又道:「且耐他一耐。」 當日行到申牌時分,尋得一個客店裏歇了。那十一個廂禁軍雨汗通流,都嘆氣吹噓,對老都管說道:「我們不幸做了軍健!情知道被差出來。這般火似熱的天氣,又挑著重擔;這兩日又不揀早涼行,動不動老大藤條打來;都是一般父母皮肉,我們直恁地苦!」 老都管道:「你們不要怨悵,巴到東京時,我自賞你。」 眾軍漢道:「若是似都管看待我們時,並不敢怨悵。」 又過了一夜。次日,天色未明,眾人起來,都要乖涼起身去。楊志跳起來喝道:「那裏去!且睡了!卻理會!」 眾軍漢道:「趁早不走,日裏熱時走不得,卻打我們!」 楊志大罵道:「你們省得甚麼!」 拏了藤條要打。眾軍忍氣吞聲,只得睡了。當日直到辰牌時分,慢慢地打火喫了飯走。一路上趕打著,不許投涼處歇。那十一個廂禁軍口裏喃喃吶吶地怨悵;兩個虞候在老都管面前絮絮聒聒地搬口;老都管聽了,也不著意,心內自惱他。 話休絮煩。似此行了十四五日,那十四個人沒一個不怨悵楊志。當日客店裏辰牌時分慢慢地打火喫了早飯行,正是六月初四日時節,天氣未及晌午,一輪紅日當天,沒半點雲彩,其日十分大熱。當日行的路都是山僻崎嶇小徑,南山北嶺,卻監著那十一個軍漢。約行了二十餘里路程,那軍人們思量要去柳陰樹下歇涼,被楊志拿著藤條打將來,喝道:「快走!教你早歇!」 眾軍人看那天時,四下裏無半點雲彩,其實那熱不可當。楊志催促一行人在山中僻路裏行。看看日色當午,那石頭上熱了腳疼,走不得。眾軍漢道:「這般天氣熱,兀的不晒殺人!」 楊志喝著軍漢道:「快走!趕過前面岡子去,卻再理會。」 正行之間,前面迎著那土岡子。一行十五人奔土岡子來,歇下擔仗,那十一人都去松林樹下睡倒了。楊志說道:「苦也!這裏是甚麼去處,你們卻在這裏歇涼!起來,快走!」 眾軍漢道:「你便剁做我七八段也是去不得了!」 楊志拿起藤條,劈頭劈腦打去。打得這個起來,那個睡倒,楊志無可奈何。只見兩個虞候和老都管氣喘急急,也巴到岡子上松樹下坐下喘氣。看這楊志打那軍健,老都管見了,說道:「提轄!端的熱了走不得!休見他罪過!」 楊志道:「都管,你不知:這裏是強人出沒的去處,地名叫做黃泥岡。閒常太平時節,白日裏兀自出來劫人,休道是這般光景。誰敢在這裡停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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