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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陳忱 > 水滸後傳 | 上頁 下頁
五八


  吉孚道:「飲馬川貴相識已領兵到城下,攻打三日了。」

  柴進聽見,喜動顏色,便問道:「勝負若何?」

  吉孚道:「州裡相公倒有主意,只是高壘深溝的緊守,並不出戰。」

  柴進道:「若是這等,攻打也無益。」

  吉孚道:「還有一個喜信,不好說得。」

  柴進只道有甚解救,急問:「怎麼不好說得?」

  吉孚道:「方才領相公鈞旨,道前年在高唐州留你性命,不早下手,致被梁山泊攻破,殺哥哥全家。今夜分付牢子,把你盆吊死了,拋屍城外,飲馬川兵馬自然退去。」

  柴進聽了,嚇得魂飛魄散,一字也說不出,淚如泉湧。吉孚道:「哭也無益。你身邊有銀子拿出來,我與你調度。」

  柴進道:「還有一百多兩,盡數送你。我死之後,煩你保全我的家眷罷,我在九泉也得瞑目。」

  吉孚道:「奉旨搜括金銀,若隱藏不納,全家處斬,哪裡保全得來!若是我有了銀子,也保全不得自己。」

  柴進道:「不消說了,只累你買口棺木盛殮我罷。」

  就取出大包銀子遞過,吉孚道:「這不難。」

  接了銀子,竟出監門,到使臣房裡,那些小牢子還坐著等。吉孚把二十兩分給眾人,又將二兩置辦三牲福物:「祭了青面聖者,吃了敬福酒,然後動手。」

  眾牢子得了銀子,俱喜攢攢去分了。

  到三更時分,將牲醴香紙祭賽青面聖者。吉孚喚柴進道:「你也來拜拜,要聖者引出,免得魂沉獄底。」

  柴進道:「死在頃刻,拜之何益!」

  只不動身,眼睜睜看吉孚同眾牢子盡意的吃。吉孚拿一分福物,一壺酒,對柴進道:「你也受用些,做個飽鬼。不是我不救,奈上命差遣,概不由己。你叫我買棺木盛殮,明日把屍首拋出城外,貴相識不忍,自然好結果你的,不必掛心。」

  柴進見吉孚這等說,冤苦填塞,如萬箭攢心,哪裡吃得下,連哭也哭不出了,如死人一般,呆呆等著。吉孚側耳聽樵樓已打四鼓,提鈴喝號,巡視獄官已過,對小牢子道:「此時好下手!」

  喝道:「剝下衣服,扁紮起來!」

  眾牢子七手八腳,拿麻繩的,取套索的,正要套上脖項,吉孚道:「且慢,晚上又領相公鈞旨,道臨時用刑可再到衙內,還有甚麼言語分付。你們且看守在這裡,不可睡著,我去稟覆一聲就來。」

  提燈籠出監門而去。柴進此時倒無別念,惟打點嘗這上路滋味。

  不一時,吉孚叫開獄門。柴進聽得,魂已輕輕飛舉半空。只見吉孚手內執著一根火簽,急急走來說道:「這相公好不鶻突賬!又要帶柴進到內行去,另有發落。你們且伺候著,恐怕也要叫進內衙。把獄門鎖好,還有許多重犯,恐怕走失。」

  即將柴進綁縛解開,穿上衣服,提了燈籠,牽了柴進,竟出獄門,往一小巷偏走。到府門口,叫守門的開了門,說道:「奉相公鈞旨,押這犯人到一處安放。」

  守門人役見是兩院節級,囚犯是他執掌,不去詰問。出了府門,從大街上走,將來到一小巷,見火把照耀得通紅,一二十個兵丁,都是營中出來巡哨的。馬上騎著一個將官,吉孚看時,卻見孫統制城上巡察過來。孫統制喝道:「甚麼人?此時還夜行!拿下鎖了,帶進營去。」

  吉孚不慌不忙,跪下稟道:「小的是本州兩院節級吉孚,奉太爺火簽,捕得一名奸細,押到死囚牢裡去。現有火簽在此。」

  孫統制見有火簽,又是節級,分付道:「去罷。」

  吉孚和柴進反慢慢的走。見孫統制去得遠了,方急進小巷。

  又轉過兩個彎,到一人家門首,輕輕把門彈了一聲,就有人開門出來。放吉孚、柴進走進,重把門拴好了。引到後半間屋裡,點著燈火,吉孚把柴進項上青索子解下,說道:「大官人,此時恭喜了!」

  柴進不知所以,不好回答。吉孚道:「我敬你是個好漢子,用計來救你。恐怕小牢子作梗,故把銀子穩住他們,領你到這個所在。這個人是鄆城縣裡出身,叫做唐牛兒,向托著盤賣糟薑過活的,常常得宋公明周濟。宋公明殺了閻婆惜,虔婆騙到縣前買棺木,扭住叫喊起來,唐牛兒向前解救,宋公明便走脫了。他頂替罪名,刺配到滄州,罪是滿了,沒有盤費,回去不得。我見他有義氣,常看顧他做些小營運。我要救你,無處安頓,想到這裡,先與他說知等候。」

  柴進聽了,如死去還魂的一般,撲地便拜道:「再生之德,實難補報!」

  吉孚扶起道:「還有商量。我也出身不得了,幸無妻小,沒有牽掛。你的家眷還在監裡,怎的救解?你寫起封書來把唐牛兒擲到城下,叫他退兵。少不得開門放樵采,使勇士扮做百姓雜進城內,複引兵攻打,有了內應,方可破得。」

  柴進大喜道:「我的恩哥,你怎不先通知一聲,免得這般嚇破肝膽!」

  吉孚道:「若先說了,你心上不慌,就做不出這般悲苦臉來。那些牢子久慣成精,看出破綻,豈不誤了大事!我所以無半個字的口松,扁紮起來,到萬分危急,方好脫身。大街幸遇孫統制,還好掩飾,若州官自來巡察,我兩個性命休矣!」

  唐牛兒燙出一大壺熱酒,一隻熟雞,柴進道:「監裡教我吃酒,如何咽得下!這回要吃了。」

  吃罷,手顫顫的修了封書付與唐牛兒,辛苦了一夜,且在炕上暫息不題。

  且說高源天明就坐早行,喚吉孚將柴進屍首呈驗。小牢子稟道:「昨夜三更扁劄了,正要動手,吉孚稱相公還要帶進內行回話,帶出監門去了。」

  高源大怒,喚守門人役,喝道:「為何放了柴進出去?」

  門役稟道:「三更時分,見吉孚手持火簽,說相公叫帶這犯人到一處去。小的見囚犯是他掌管,又有火簽,故此放出了門。」

  高源道:「眼見得這廝買放了。現今城門閉著,怕他飛上天去!」

  把牢子、門役各加重責,喚該司速傳曉諭各坊鋪小甲,沿門搜捕,若擒得者,官給賞錢一千貫;窩匿者,按軍法斬首。霎時間,滿城傳遍,沸騰起來。沿門逐戶,庵觀寺院,三瓦兩舍,廢廨東廁,翻轉地皮。搜檢已遍,哪裡有些影響?

  再說唐牛兒上城守垛,乘旁人眼空,把石塊包了這封書拋下,親看見一個好漢撿去。輪次回家吃飯,大開了門,盛一碗小米粥堆一箸鹽菜在上面,戧著門欞上吃,對著鄰舍道:「連日閉了城門,出去營運不得,身邊一文錢也沒有,剩得這些小米胡亂熬碗粥吃。再過兩日,就要餓死了。若拿得柴進時,領一千貫賞錢,盡勾發跡哩。」

  巷口鄰舍道:「唐大官,你上城時,該坊小甲到這巷裡搜尋,見你鎖著門,我們取笑道:『敢是反鎖在這屋裡?』小甲也笑道:『這丟小房子藏隱不得,諒他也沒有這膽!』」唐牛兒道:「列位不放心,請進來看看,省得日後敗露出來,連累各家。」

  一個道:「我是說笑話,你便認起真來。」

  一個道:「便進去看看,嗔道瞧了他嫂子!」

  真勾探頭一望,後半間黑洞洞,一個破炕上面有幾件破衣服,堆著亂柴草,笑道:「炕上窩藏的是『柴』,不是『進』。我家裡柴毛也沒有!我的大嫂老大怨悵。真是再關兩日,板凳兒就要晦氣了。你一身一口,倒有得堆著哩!」

  正說間,聽得巷口人說道:「賊兵都退了,好了!」

  正是:烽煙暫息人安枕,金鼓重鳴血滿城。不知畢竟如何結果,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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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極奇、極險、極快文字,如弛快馬,峻阪收韁,如張飽帆,江心回舵。讀者至更無可轉身處,幾幾乎有死之心,無生之氣。何況身履其地者!宋遺民自評:通篇精神,周匝章是,不減前傳,真叫苦自知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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