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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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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俱是高人,情投意洽。飲至更餘,用過晚飯,引至書房安歇。土垣茅屋,紙窗木榻,瀟灑無塵。又啜一杯茶,聞煥章叫聲安置,自進去了。 安道全連日勞頓,客店裡未免有些戒心,此間高枕無憂,一覺睡去,直至紅日三竿方才起身。梳洗畢,用過早膳,聞煥章迎進臥室。聞小姐在帳幔中伸出玉腕來,安道全調和氣息,細心體認,審過左右手三部九候,說道:「脈理已明白了。只是古方書上說得好:『病有四要:望、聞、問、切。』不揣要看小姐面龐一看是何顏色,方可定那藥案。」 聞煥章教養娘揭開帳幔,安道全略看一眼,面如滿月,眉細目清,好個福相,只見色帶浮紅。同到書房內,論道:「小姐這症是七情所傷,以致神魄失守,陰陽互格的症候,須得一月之功,方可痊癒。」 聞煥章道:「先生真神人也!果是荊妻亡過,小女至性過人,終日悲泣,以致如此。昨晚不曾說完,小女病劇,小可望空祈禱,夢一天女對我說道:『明日天醫星至,病自得痊,後為一國之母,不可輕許了人。』今得道兄驀然枉臨,豈不是天醫星!國母之言,只是未可深信。小可寒素之家,那有貴戚來聘!若是眼前這班權要富貴,又不在我眼上的。」 安道全道:「令愛脈理清而純,相貌莊而厚,自配大貴之夫。天緣必然湊合,不必掛懷。只是藥餌不備,怎處?」 聞煥章道:「不難,此間離東昌府只有二十里,應用的藥先生開出來,遣人贖來便是。但要屈留一月,唯恐歸思難阻,又且簡褻有慢。」 安道全道:「既蒙見委,自當始終其事。」 聞煥章大喜,開下藥賬,教人到東昌贖了回來。制炮得法,眼下去便覺寬舒,晚間熟睡。 安道全恐露圭角,只在書房靜坐,再不出門。將及一月,小姐病已痊癒,精神倍複。安道全要作別起程,聞煥章留住道:「小女得先生神功治療,已得再生,無恩可報,正當殘冬臘月,道路寒凍,行走不便。盤桓幾時,略等天氣和暖,小盡芹意,方可送行。」 安道全稱謝住下,與聞煥章朝夕談起,知是正人君子,說也無礙,將身上的事盡行吐露。聞煥章道:「既然如此,一發不可就行。先生被小人讒譖,都是有影無形的事,且再消停,待我央人到東京探聽,若得寬解,回到仙鄉方為安穩。」 安道全因此放心耐住。 一日臘盡春回,大雪初霽,聞煥章道:「橋邊那樹梅花漸開,我同道兄到門外一看何如?」 安道全欣然而出。兩個站在小橋上,疏影暗香,自甘清冷,屋後山岡積雪如銀,背著手玩賞。安道全驀然回過頭來,見兩個人帶著行枷,背後兩個人,提水火棍,劈面撞見,吃了一驚,卻是金大堅、蕭讓。金大堅在前叫道:「安——」 蕭讓連忙搖頭,接口道:「張員外,恰在此相遇,正要附個信兒,借一步說話。」 走遠了二三十步,附耳道:「前日開封府使臣勾拿兄長,不見了,便要我兩個回話。府尹不准訴理,申解大理寺,拶逼得緊。幸得宿太尉申救,從輕發落,刺配沙門島。又分付解子不許難為,只是兄長囊中藥資,衙門內都用盡了。」 安道全道:「小弟那日去拜宿太尉,方曉得被盧師越讒譖,又換過我定的藥案,毒害蔡京愛妾,故此深恨,密揭奏聞,置我死地。宿太尉叫不要回寓,贈衣服盤纏,送我出封丘門。路上逢著他府裡的人,聞得連累兩位,寄書囑託。行到這裡,會見聞參謀,留住治他今愛的病,故此耽住。我起初只道牽連兩位,幾日自然無事,不想深累至此。我自身做事自身去當,就一同到東京挺身認罪,釋放兩兄。」 蕭讓道:「不可。我兩個不過是幹累人,罪名還輕。兄長若去,性命必然不保。況累已過,罪滿回來,再圖出身。所以金兌叫出尊姓,小弟搖頭接叫張員外。」 安道全道:「聞參謀是正人君子,通曉得的。同解子到裡面一坐,好談心曲。」 蕭讓走回,對解子道:「適遇鄉親張員外,要寫封書信,有屈暫停片時。」 四人同進草堂,聞參謀會意,忙備酒飯。寒風凍雪,路上辛苦,解子見了熱酒,流星趕月的吃。安道全又殷勤相勸,不覺沉醉。聞煥章道:「天色已晚,到宿頭還有十餘里,不妨在此草榻。兩位是故友,可以擔待的。」 解子醉了,正走不動,趁便說道:「兩位有宅眷在京,況且宿太尉囑付過的,我們公人也看好歹,只恐打攪不便。」 就先吃飯,到房內安歇。 四個添酒肴,吃了一會,安道全致謝道:「我命運乖蹇,遭此奇禍,就死也是該的。牽累兩位兄長,于心何安?」 金大堅道:「朋友們義氣為重,替死何妨!只有賤眷們在京中無人照管,未免耽心。」 聞煥章道:「小可有個見識。小女幸得安先生醫好了病症,無可報效。今日兩位既為安先生牽累,小可理當分憂。兩位長兄何不修起家信來,小可親自進京,接了寶眷來與小女相依,日後遇赦回來,重複完聚,尊意若何?」 蕭讓道:「兄是古德君子,可以托妻寄子。若是恁地,我們到沙門島也安心了。」 吃過晚飯,二人各自修書。安道全取三十兩銀子,送做盤費,說道:「待聞先生接到寶眷,安頓好了,我去泰安州進過香,就來島中相會。」 當夜宿歇。五更又吃酒飯,灑淚而別。 過了兩日,聞煥章收拾行李要到東京,安道全修一封書,去謝宿太尉。聞煥章到京,把蕭、金家信與二位娘子,說知來意。次日參謁宿大尉,呈上安道全書劄,太尉拆開看了,說道:「難得足下如此高誼!去對安醫官說,事雖冷了,尚未可出頭。近因朝廷與大金通好,謀伐遼國,蔡大師日進朝堂共議軍國大事,無暇料理細務;我又向大理寺講了,故此蕭讓、金大堅得從輕刺配,不然要問連坐的罪名哩。」 聞煥章道:「安道全蒙太尉深恩,蕭、金二人又得垂救,銜結無既。」 太尉道:「本欲留足下小夥,也要進朝堂議事,不敢有屈了。」 叫院子取書儀相送,聞煥章拜謝出府。到蕭、金寓中,二位娘子束裝已完,雇兩乘車子坐了,自己上牲口,取路到東昌,往返一月有餘。且喜路上平安,到了莊門,下了車子,各收細軟包裹進去。 原來蕭讓也有一女,年方二八,容貌秀麗,姿性聰明,女紅針指無件不精,更兼父親教他,文墨皆通。二位娘子俱備賢惠,平日同居,如妯娌一般。安道全見過禮,聞小姐接進,口稱嬸嬸,甚是親熱。見蕭小姐才貌,互相敬愛,親姊妹一般,真是異性骨肉,和順得緊。聞煥章對安道全說道:「太尉說,京中事務,雖是冷了,還要隱秀。前日與大理寺講了,蕭、金二人故得放鬆。他又送書儀與我。朝廷新與大金通好,不日出兵,夾攻遼國。都是童貫、王黼主張,滿朝文武知非良策,那個敢開口諍諫!恐不日有一番大變故,蕭、金二位娘子出京倒好。倘日後有事,女流之輩,怎好支持!」 安道全道:「多虧先生為著小弟費一番跋涉,真是古人所難。蕭、金兩嫂已到貴莊,萬分安妥了。天氣和暖,東嶽聖誕已近,小弟進過香,去沙門島回復他一聲,明早就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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