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水滸大全 > 後水滸傳 | 上頁 下頁
三九


  孫本攙扶了起來。此時將已傍晚,殷尚赤遂挎刀提棒,背了包裹,二人乘黑出城。到了僻處,殷尚赤連忙拜別。孫本恐閉了城門,只得自回。

  殷尚赤立在黑處,見孫本進了城,方才放心前走。遂曉夜南行,望南進發。一日行到一個市鎮處,見一家門首插著一杆酒望子,因想道:「我連日走得辛苦,且入去買碗酒吃,並問問路程。」

  遂走進店來,揀副座頭,放下包裹哨棒坐下。走動的來問道:「客官要打幾角酒?」

  殷尚赤道:「且打兩角來。有什麼下酒?」

  走動的道:「我店中有上好家生豕肉並包點湯飯。客官大約明早結伴同走,我這裡自有乾淨床鋪。」

  殷尚赤道:「我不問你床鋪。既有好肉,可切二斤來。」

  不一時擺上酒肉,殷尚赤遂自篩吃。吃了半晌,見不能充量,便又叫打兩角來吃著。只見主人立在街頭,招呼人進來安歇。就有兩、三個人肩馱包裹走入,店中引他到後面去。過不一會,又有一起進來。殷尚赤看在眼內,暗想道:「今才到午,要走還走得七、八十里好路。怎麼這起人見鬼般就在這裡安歇?」

  因忍不住叫聲:「店主人來,我有話問你。」

  主人在外聽見,走近桌來道:「客官有甚言語?」

  殷尚赤道:「今才晌午,你家怎便留人歇宿?這些人又肯不走,這是什麼緣故?莫非前面有什虎狼難走麼?」

  主人笑說道:「原來客官不曾在此走過,怎曉得此去有些厲害。」

  殷尚赤道:「我是東京人,實是沒曾走過。前面有什麼厲害。可對我說。。」

  主人道:「前去不是虎狼攔路,卻有一夥強人剪徑,為首的叫做鐵鑄金剛屠隆。他是大名府犯罪,逃走在前面蛾眉嶺,聚了百十嘍羅,專劫過商,搶擄婦女。因生了一個女兒,今年一十六歲,更比屠隆十分了得,使兩口鑌鐵寶劍,人說她有萬夫不當之勇。如今遠近官兵只好看他一眼,皆不敢輕易來剿捕,我們地方十分受苦。幸喜這個女兒還有些好處,不肯劫奪窮善人家,又不劫寅、卯過商。若過了兩個時辰,不曾空放一個。故此往來商販曉得規矩,便安歇等伴,明早同行。客官你也只好在此歇了。」

  殷尚赤聽了,笑一笑問道:「他這女兒叫什麼名字,恁個模樣兒?想必是夜叉小鬼的妹子,五道將軍的奶奶了。你可曾看見麼?」

  主人道:「這個女兒時常帶領人下山打圍出獵,我們常是看見。但說來也是奇事,你道他強人必生惡種,她卻生得出類拔萃:眉不消畫,有若青山,臉不付粉,猶如白雪,唇不丹塗,卻似櫻桃。歡喜時如溶溶春水,發怒來似洶洶秋濤。最好看的,她騎在馬上,一雙小腳兒在銀鐙裡斜蹺,賣弄風流,波波俏俏,十分嬌態。故此人俱稱呼她馬上妖屠俏。客官,你道好也不好?」

  殷尚赤聽明,只不言語,忙將酒肉吃完,取出碎銀打發完,取了包棍出門。主人忙來留住道:「我才說了許多前面難走,你怎麼又去故作采樵,送他包裹?」

  殷尚赤道:「我要趕路。他若要時,我便送他。」

  主人只得放手。

  殷尚赤出了門,乘著三分酒興,走了半晌。因想道:「我枉了一生本事,從不曾遇個敵手。何不去與這屠俏耍一棒兒,使她喝采,也強似在這些紅粉柔媚女子口中叫好。」

  遂想定了主意,便急急走了二十餘里。抬頭望去,果見前面一座高山,黑叢叢許多樹木,隱隱現出飛簷獸脊絕大的一座殿宇來。殷尚赤曉得便是蛾眉嶺,遂自留心。將包裹放落在地,緊束腰間,挎好了刀,舉著棍棒在手中掂了幾掂道:「雖是不甚重,料他也奈何我不得。」

  遂將哨棍挑了包裹在肩,一路走來。

  到了山下,又抹入林來。早有人在林中探望,殷尚赤故意慢走。走到一塊平曠間,遂東西觀看,轉不見了殿宇。正看間,忽一棒鑼聲,早有一騎馬沖出林來。大喝道:「兀那漢子!有甚鐵葉裹頭、鋼皮包頸,吃了豹子肝、大蟲膽,敢在蛾眉嶺徑過?快將金銀包裹納下做買路錢,才饒你過去。若牙迸半個不字,叫孩兒們綁縛入寨,取出心肝炙脆,與俺下酒!」

  殷尚赤忙將他一看,卻是個髭髯半白。知他便是鐵鑄金剛屠隆,遂搖著棍上包裹,笑說道:「我包裹內金銀自有,只叫你屠俏出來與我見一面,耍一棒。若贏得我,我情願送她,空身自去;若不贏得我,只好叫她與我做個疊被的侍兒罷了。」

  屠隆聽了,發怒如雷,疾忙點開坐下馬,搖著手中槍,照著殷尚赤咽喉下一槍刺來。殷尚赤忙將棍上包裹卸落在地,輕輕抵住,兩人即便殺起。一往一來,殺到三十余合,屠隆全不能討得半點便宜。再殺一會,覺得漸漸力怯,只左右遮攔。殷尚赤要逼他女兒出來,不下毒手。

  早有小嘍羅乘空處搶了包裹,飛報知屠俏。屠俏聽了大怒,取了兩股寶劍,翻身上馬,殺出林來,大叫道:「什麼人敢在此恃強!父親退後,孩兒來也!」

  只這一聲叫喚,恰似花飛柳舞、鶯囀喬林。殷尚赤忙抬頭一看,暗暗驚訝。你道這屠俏怎生樣樣?但見:

  頭上用一條黑紗紮額,露出紅心角兒,左右插兩支雉尾;身間穿一件紅棉戰襖,套著白綾比帶,上下繡百般花朵。左吞頭,右吞頭,奪人眼目;前掩鏡,後掩鏡,耀眼爭光。背插幾根狼牙鈚子箭,腰懸一張畫鵲鐵胎弓。騎匹白點子馬,緊緊夾定,坐副錦繡銀鞍,穩穩斜蹺。眉如新月樣,鬢若黑雲堆。分明是一位美貌佳人,卻按著前生地煞。

  殷尚赤見她來得較近,滿心歡喜。屠隆便虛展一槍,帶轉馬頭,好讓女兒來殺他。只見屠俏一馬沖到,用兩股寶劍,只使得呼呼風響,如雪練般在殷尚赤頭頂上砍過來。殷尚赤笑了一笑,即舉棍相還。你看他二人一場好殺,怎見得?但見:

  一個怒發佳人,仗腰間寶劍入我彀中,頃刻強人俱伏倒。一個生嗔浪子,恃面前硬棍撥爾機關,霎時刹女皆嘆服。一個在地下,恨不得一棍搠來,要取紅娘子半猩猩,一個在馬上,恨不得雙劍砍去,逼勒罵玉郎多點點。殺到情濃,你貪我愛,攪作團並作塊,汗津津早已濕透酥胸;戰到妙處,我戀你眷,疊成雙合成對,喘吁吁果是難得氣接。若不是今日交鋒,烏得半百偕老?

  屠俏與殷尚赤,一個在馬上,一個在地下,各放出平生武藝,棍來劍撥,劍砍棍搪,來來往往。殺到五十余合,一時勝負難分,各討不得半點便宜。殷尚赤只笑嘻嘻,不住的喝采道:「好個耐戰的女子,正是我的對手!」

  屠俏也暗暗稱讚。不一會,兩個各賣弄本事:屠俏見棍來,便鐙裡藏身;殷尚赤見劍到,即使花棒躲閃。直看得眾小嘍羅,俱拍掌叫好。

  屠隆見這人與女兒一般本事,也自驚驚喜喜。遂暗暗踟躕了一番,即喝鳴金罷戰,自己一騎馬放近前來。屠俏與殷尚赤各皆貪戰,忽聽得鳴金,不知是何緣故。回頭見父親趕來,遂將寶劍架住了棍頭道:「天色已晚,不便廝殺,饒汝去吧!」

  殷尚赤笑道:「我正要在夜間與你頑耍,怎麼要去?」

  說未完,屠隆勒馬近前,笑問道:「你這漢子武藝甚高,必是有些來歷。可說出姓名、家鄉並年紀妻小,俺自著人送你過去。」

  殷尚赤聽了,笑道:「你又不招我做女婿,問些什麼?既是要問,我是東京有名的鑽心蟲遍地錦殷尚赤,自小學習槍棒,兼通技藝,滿身刺了繡紋,愛結江湖好漢。今年二十一歲,父母早亡,並沒討妻。只因避難,要去湖廣投奔相識。不期撞著你女兒纏住,只不肯放鬆,殺了這半日。我也曉得你女兒手段實是高強,是一位女中豪傑,使我不勝心服。如今問明,可還我包裹去吧。」

  此時屠俏已勒馬按劍,在屠隆背後,聽見父親問得有些古怪,又見說出姓名年紀,沒有妻小,便將殷尚赤看了一眼,不便再聽,遂撥馬往山寨裡去了。屠隆因對殷尚赤說道:(原回缺一頁)

  「俺年近六十,精力甚覺不似往昔。小女之身尚無可托,每欲尋配英雄。但據此山嶺,怎便著人尋訪?便就尋訪著人了來,見俺們做這事業,也不肯死心踏地在此,終久要敗壞俺家風,豈不將俺半生經營這座山崗寨子,等閒棄去?俺今日見你本事高強,正與小女一對,不相上下。又聽見你逃難到此,必是無家可歸,異日必能死心踏地,昌盛家風,與俺爭些光彩。如今欲將小女配事英雄。小女本領與面貌,豪傑俱已見過,不知豪傑竟見可肯俯就麼?」

  殷尚赤聽了,不勝驚驚喜喜。正要答應,忽想起孫本臨別吩咐的言語來,便只沉吟,一時沒個道理。屠隆見他不允,勃然大怒。只因這惱怒,有分教:

  洞房中男豪女傑,山崗下獅吼龍吟。

  不知二人可得成親,且聽下回分解。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