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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回 燕青秋林渡射 宋江東京城獻俘(2)


  是日,天子特命省院等官計議封爵。太師蔡京,樞密童貫商議奏道:「目今天下尚未靜平,不可升遷。且加宋江為「保義郎」,〔芥眉:仍加保義二字極當,正不必高爵。〕帶禦器械,正受「皇城使」;副先鋒盧俊義加為「宣武郎」,帶禦器械,行宮「團練使」;吳用等三十四員,加封為「正將軍」;朱武等七十二員,加封為「偏將軍」;支給金銀,賞賜三軍人等。」

  天子准奏,仍愁與省院眾官,加封爵祿,與宋江等支給賞賜,宋江等就於文德殿頓首謝恩。天子命光祿封大設禦宴,〔容眉:強盜安得如此遭際?不可信,不可信,刪之為是。〕欽賞宋江錦袍一領、金甲一副、名馬一匹;盧俊義以下,賞賜有差:盡于內府關支。宋江與眾將謝恩已罷,盡出宮禁,都到西華門外,上馬回營。一行眾將,出的城來,直至行營安歇,聽候朝廷委用。

  當日法司奉旨會官,寫了犯由牌,打開囚車,取出王慶,判了「剮」字,擁到市曹。看的人壓肩疊背,也有唾駡的,也有嗟歎的。那王慶的父王砉及前妻丈人等諸親眷屬,已于王慶初反時收捕,誅夷殆盡。今日只有王慶一個,簇擁在刀劍林中。兩聲破鼓響,一棒碎鑼鳴,刀排白雪,纛展烏雲。劊子手叫起惡殺都來,恰好午時三刻,將王慶押到十字路頭,讀罷犯由,如法凌遲處死。看的人都道:

  此是惡人榜樣,到底駢首戕身。若非犯著十惡,如何受此極刑?

  當下監斬官將王慶處決了當,梟首施行,不在話下。

  再說宋江眾人,受恩回營,次日,只見公孫勝直至行營中軍帳內,與宋江等眾人,打了稽首,便稟宋江道:「向日本師羅真人囑咐小道,令送兄長還京之後,便回山中。今日兄長功成名遂,貧道就今拜別仁兄,辭別眾位,便歸山中,從師學道,侍養老母,以終天年。」〔袁眉:此亦梁山之留侯。〕

  宋江見公孫勝說起前言,不敢翻悔,潸然淚下,便對公孫勝道:「我想昔日弟兄相聚,如花始開;今日弟兄分別,如花零落。〔袁眉:說得痛心。〕吾雖不敢負汝前言,心中豈忍分別?」

  公孫勝道:「若是小道半途撇了仁兄,便是寡情薄意。今來仁兄功成名遂,只得曲允。」

  宋江再四挽留不住,便乃設一筵宴,令眾弟兄相別,筵上舉杯,眾皆歎息,人人淚,各以金帛相贐。公孫勝推卻不受,眾兄弟只顧打拴在包裡。次日,眾皆相別。公孫勝穿上麻鞋,背上包裡,打個稽首,望北登程去了。宋江連日思憶,淚如雨下,〔容夾:婆子氣。〕鬱鬱不樂。

  時下又值正旦節相近,〔袁夾:緊接得妙。〕諸官準備朝賀。蔡太師恐宋江人等都來朝賀,天子見之,必當重用;〔袁眉:提出小人心腸與人看。〕隨即奏聞天子,降下聖旨,使人當住,只教宋江、盧俊義兩個有職人員,隨班朝賀,〔容夾:才是真太師。〕其餘出征官員,俱系白身,恐有驚禦,盡皆免禮。〔容眉:是,大是。〕是日正旦,百官朝賀,宋江、盧俊義俱各公服,都在待漏院伺候早朝,隨班行禮。是日駕坐紫宸殿受朝,宋江、盧俊義隨班拜罷,于兩班侍下,不待上殿。仰觀殿上,玉簪珠履,紫綬金章,往來稱觴獻壽,自天明直至午牌,方始得沾謝恩禦酒。百官朝散,天子駕起。宋江、盧俊義接著內卸了公服啐頭,上馬回營,面有愁顏赧色。〔容眉:不祥,不祥。〕吳用等著接。

  眾將見宋江面帶憂容,心悶不樂,都來賀節。百餘人拜罷,立于兩邊,宋江低首不語。吳用問道:「兄長今日朝賀天子回來,何以愁悶?」

  宋江歎口氣道:「想我生來八字淺薄,命運蹇滯。破遼平寇,東征西討,受了許多勞苦,今日連累眾兄弟無功,因此愁悶。」

  〔容夾:作怪作怪,忠義何在?〕

  吳用答道:「兄長既知造化未通,何故不樂?萬事分有,不必多憂。」

  「黑旋風」李逵道:「哥哥,好沒尋思!當初在梁山泊裡,不受一個的氣,卻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討得招安了,卻惹煩惱。〔袁眉:招安惹惱,是貼對。〕放著兄弟們都在這裡,再上梁山泊去,卻不快活!」〔容眉:也說得是。〕

  宋江大喝道:「這黑禽獸又來無禮!如今做了國家臣子,都是朝廷良臣。你這不省得道理,反心尚兀自未除!」〔容夾:卻又道他不是。〕

  李逵又應道:「哥哥不聽我說,明朝有的氣受哩!」〔容夾:是。〕〔袁夾:真!真真!〕眾人都笑,且捧酒與宋江添壽。是日只飲到二更,各自散了。

  次日引十數騎馬入城,到宿太尉,趙樞密,並省院各言處賀節,往來城中,觀看者甚眾。就裡有人對蔡京說知此事。次日,奏過天子,傳旨教省院出禁約,於各城門上張掛:「但凡一應出征官員將軍頭目,許于城外下營屯紮,聽候調遣;非奉上司明文呼喚,不許擅自入城!如違,定依軍令擬罪施行。」〔容眉:是,大是。〕差人榜,逕來陳橋門外張掛榜文。有人看了,逕來報知宋江。宋江轉添愁悶,眾將得知,亦皆焦躁,盡有反心,只礙宋江一個。

  且說水軍頭領特地來請軍師吳用商議事務。吳用去到船中,見了李俊,張橫,張順,阮家三昆仲,俱對軍師說道:「朝廷失信,奸臣弄權,閉塞賢路。俺哥哥破了大遼,滅田虎,如今又平了王慶,只得個「皇城使」做,又未曾升賞我等眾人。如今倒出榜文,來禁約我等,不許入城。〔容眉:野人不知道理。〕我想那夥奸臣,漸漸的待要拆散我們弟兄,各調開去。今請軍師自做個主張;若和哥哥商量,斷然不肯。就這裡殺將起來,把東京劫掠一空,再回梁山泊去,只是落草倒好。」

  吳用道:「宋公明兄長,斷然不肯。你眾人枉費了力,箭頭不發,努折箭。自古蛇無頭而不行,我如何敢自主張?這話須是哥哥肯時,方行得;他若不肯做主張,你們要反,也反不出去!」〔袁眉:不是這一回說話,顯不出宋江忠,吳用義,然言之可憐。〕

  六個水軍頭領,見吳用不敢主張,都做聲不得。吳用回至中軍寨中,來與宋江閒話,計較軍情,便道:「仁兄往常千自由,百自在,眾多弟兄亦皆快活。自從受了招安,與國家出力,為國家臣子,不想倒受拘束,不能任用,兄弟們都有怨心。」

  宋江聽罷,失驚:「莫不誰在你行說甚來?」

  吳用道:「此是人之常情,更待多說?古人云:「富與貴人之所欲;貧與賤,人之所惡。」

  觀形察色,見貌知情。」

  宋江道:「軍師,若是弟兄們但有異心,我當死于九泉,忠心不改!」

  次日早起,會集諸將,商議軍機,大小人等都到帳前,宋江開話道:「俺是鄆城小吏出身。又犯大罪,托賴你眾弟兄扶持,尊我為頭,今日得為臣子。自古道:「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

  雖然朝廷出榜禁治,理合如此。汝諸將士,無故不得入城。我等山間林下,鹵莽軍漢極多;倘或因而惹事,必然以法治罪,卻又壞了聲名。如今不許我等入城去,倒是幸事。〔容眉:還象個做頭的。〕〔袁眉:分解得好。〕你們眾人,若嫌拘束,但有異心,先當斬我首級,然後你們自去行事;不然,吾亦無顏居世,必當自刎而死,一任你們自為!」

  眾人聽了宋江之言,俱各垂淚設誓而散。有詩為證:

  誰向西周懷好音,公明忠義不移心。當時羞殺秦長腳,身在南朝心在金。

  宋江諸將,自此之後,無事也不入城。看看上元節至,東京年例,大張燈火,慶賞元宵,諸路盡做燈火,於各衙門點放。且說宋江營內「浪子」燕青,自與樂和商議:「如為東京點放花燈火戲,慶賞豐年,今上天子,與民同樂。我兩個更換些衣服,潛地入城,看了便回。」〔容眉:好點級。〕〔袁眉:又說起看燈,仍舊是偷看;極熱鬧時說得極淒涼,使人可憐。〕只見有人說道:「你們看燈,也帶挈我則個!」

  燕青看見,卻是「黑旋風」李逵。李逵道:「你們瞞看我,商量看燈,我已聽了多時。」

  燕青道:「和你去不打緊;只你性子不好,必要惹出事來。現今省院出榜,禁治我們,不許入城。倘若和你入城去看燈,惹出事端,正中了他省院之計。」

  李逵道:「我今番再不惹事便了,都依著你行!」

  〔容夾:也信他不得。〕〔容眉:忘卻已前李師師家故事了麼?〕

  燕青道:「明日換了衣巾,都打扮做客人相似,和你入城去。」

  李逵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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