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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 劉唐放火燒戰船 宋江兩敗高太尉(2)


  且不說聞煥章同天使出京,卻說高太尉在濟州心中煩惱。門吏報道:「牛邦喜到來!」

  高太尉便教喚進,拜罷問道:「船隻如何?」

  邦喜稟道:「於路拘刷得大小船一千五百餘隻,都到閘下。」

  太尉大喜。賞了牛邦喜,便傳號令,教把船都放入闊港,每三隻一排釘住,上用板鋪,船尾用鐵環鎖定;蓋數發步軍上船,其餘馬軍,近水護送船隻。比及編排得軍士上船,訓練得熟,已得半月之久,梁山泊盡都知了。吳用喚劉唐受計,掌管水路建功。眾多水軍頭領,各各準備小船,船頭上排排釘住鐵葉,船艙裡裝載蘆葦乾柴,柴中灌著硫黃焰硝引火之物,屯住在小港內。卻教炮手凌振,於四望高山上,放炮為號;又於水邊樹木叢雜之處,都縛旌旗於樹上,每一處設金鼓火炮,虛屯人馬,假設營壘,請公孫勝作法祭風。旱地上分三隊軍馬接應。吳用指畫已了。

  〔餘評:吳用此段北調兵,若三國公謹撥軍破曹之計,略可方矣。〕

  卻說高太尉在濟州催起軍馬,水路統軍,卻是牛邦喜,又同劉夢龍並党世英這三個掌管。高太尉披掛弓,發三通擂鼓,水港裡船開,旱路上馬發,船行似箭,馬去如飛,殺奔梁山泊來。先說水路裡船隻,連篙不斷,金鼓齊鳴,迤邐殺入梁山泊深處,並不見一隻船,看看漸近金沙灘,只見荷花蕩裡,兩隻打魚船,每只船上只有兩個人,拍手大笑。頭船上劉夢龍便叫放箭亂射,漁人都跳下水底去了。〔容眉:應敵頗閒暇。〕

  劉夢龍急催動戰船,漸近金沙灘頭。一帶陰陰的都是細柳,柳樹上拴著兩頭黃牛,綠莎草上睡著三四個牧童,遠遠地又有一個牧童,倒騎著一頭黃牛,口中嗚嗚咽咽吹著一管笛子來。〔袁眉:好景。戰場上著此等畫幅,奇絕。〕

  劉夢龍便教先鋒悍勇的首先登岸。那幾個牧童跳起來,呵呵大笑,盡穿入柳陰深處去了。

  前陣五七百人搶上岸去。那柳陰樹中,一聲炮響,兩邊戰鼓齊鳴:左邊就沖出一隊紅甲軍,為頭是「霹靂火」秦明;右邊沖出一隊黑甲軍,為頭是「雙鞭」呼延灼,各帶五百軍馬,截出水邊。劉夢龍急招呼軍士下船時,已折了大半軍校。牛邦喜聽得前軍喊起,便教後船且退。只聽得山上連珠炮響,蘆葦中颼颼有聲,卻是公孫勝披髮仗劍,踏罡布鬥,在山頂上祭風。初時穿林透樹,次後走石飛砂,須臾白浪掀天,頃刻黑雲覆地,紅日無光,狂風大作。〔餘評:此段祭風,亦若三國孔明祭東南風亦同。〕

  劉夢龍急教棹船回時,只見蘆葦叢中,藕花深處,〔袁夾:切時。〕小港狹汊,都棹出小船來,鑽入大船隊裡。鼓聲響處,一齊點著火把,霎時間,大火竟起,烈焰飛天,四分五落,都穿在大船內。前後官船,一齊燒著。怎見得火起,但見:

  黑煙迷綠水,紅焰起清波。風威卷荷葉滿天飛,火勢燎蘆林連梗斷。神號鬼哭,昏昏日色無光;嶽憾山崩,浩浩波聲若怒。艦航盡倒,舵櫓皆休。船尾旌旗,不見青紅交雜;樓頭劍戟,難排霜雪爭叉。僵屍與魚 同浮,熱血共波濤並沸。千條火焰連天起,萬道煙霞貼水飛。

  〔容句末批:可刪。〕

  當時劉夢龍見滿港火飛,戰船都燒著了,只得棄了頭盔衣甲跳下水去,又不敢傍岸,〔袁夾:再犯。〕揀港深水闊處,赴將開去逃命。蘆林裡面一個人,獨駕著小船,直迎將來,劉夢龍便鑽入水底下去了。卻好有一個人攔腰抱住,拖上船來。 船的是「出洞蛟」童威,攔腰抱的是「混江龍」李俊。卻說牛邦喜見四下官船隊裡火著,也棄了戎裝披掛,卻待下水,船梢上鑽起一個人來,拿著鐃,劈頭搭住,倒拖下水裡去。那人是「船火兒」張橫。

  這梁山泊內殺得屍橫水面,血濺波心,焦頭爛額者,不計其數。只有党世英搖著小船,正走之間,蘆林兩邊,弩箭弓矢齊發,射死水中。眾多軍卒,會水的逃得性命回去;不會水的,盡皆 死;生擒活捉者,都解投大寨。李俊捉得劉夢龍,張橫捉得牛邦喜,欲待解上山寨,惟恐宋江又放了。兩個好漢自商量,把這二人,就路邊結果了性命,割下首級,送上山來。

  〔容眉:佛。〕〔袁眉:又變,妙。〕

  再說高太尉引領軍馬在水邊策應,只聽得連珠炮響,鼓聲不絕,料道是水面上廝殺,驟著馬,前來靠山臨水探望。只見紛紛軍士,都從水裡逃命,爬上岸來。高俅認得是自家軍校,問其緣故,說被放火燒盡船隻,俱各不知所在。〔袁眉:從來敗軍如此,可憐可笑。〕高太尉聽了,心內越慌。但望見喊聲不斷,黑煙滿空,急引軍回舊路時,山前鼓聲響處,沖出一隊馬軍,攔路當先,「急先鋒」索超,輪起開山大斧,驟馬搶近前來。高太尉身邊節度使王煥,挺槍便出,與索超交戰。鬥不到五合,索超撥回馬便走。

  高太尉引軍追趕,轉過山嘴,早不見了索超。正走間,背後「豹子頭」林冲,引軍趕來,又殺一陣。再走不過六七里,又是「青面獸」楊志,引軍趕來,又殺一陣。又奔不到八九里,背後「美髯公」朱仝趕上來,又殺一陣。這是吳用使的追趕之計:不去前面攔截,只在背後趕殺,敗軍無心戀戰,只顧奔走,救護不得後軍。因此高太尉被趕得慌,飛奔濟州,比及入得城時,已自三更。又聽得城外寨中火起,喊聲不絕,原來被石秀,楊雄埋伏下五百步軍,放了三五把火,潛地去了。〔袁眉:只趕潛去,皆映出前情。〕驚得高太尉魂不附體,連使人探視,回報去了,方才放心。整點軍馬,折其大半。

  高俅正在納悶間,遠探報道:「天使到來。」

  高俅遂引軍馬,並節度使出城迎接,見了天使,就說降詔招安一事。都與聞煥章參謀使相見了,同進城中帥府商議。高太尉先討抄白備照觀看。待不招安來,又連折了兩陣,拘刷得許多船隻,又被盡行燒毀;待要招安來,恰又羞回京師;心下躊躇,數日主張不定。不想濟州有一個老吏,姓王名瑾,那人平生克毒,人盡呼為「剜心王」卻是濟州府撥在帥府供給的吏。因見了詔書抄白,更打聽得高太尉心內遲疑不決,遂來帥府,呈獻利便事件,〔容眉:從來奸吏如此。〕稟說:「貴人不必沉吟,小吏看見詔上已有活路:這個寫草詔的翰林待詔,必與貴人好,先開下一個後門了。」

  高太尉見說大驚,便問道:「你怎見得先開下後門?」

  王瑾稟道:「詔書上最要緊是中間一行。道是:「除宋江、盧俊義等大小人眾,所犯過惡,並與赦免。」

  此一句是囫圇話。如今開讀時,卻分作兩句讀,將「除宋江」另做一句,「盧俊義大小人眾,所犯過惡,並與赦免」,另做一句;〔容夾:小聰明濟得憊事!可惡可惡。〕賺他漏到城裡,捉下為頭宋江一個,把來殺了,卻將他手下眾人,盡數拆散,分調開去。自古道:「蛇無頭而不行,鳥無翅而不飛。」

  但沒了宋江,其餘的做得甚用?〔容眉:放屁,放屁。〕此論不知恩相意若何?」

  〔芥眉:宋江是吏之仁孝忠義者,卻又有此等奸諂佞之吏作對,亦說盡巧計,於招安中作許多變態,情事妙甚。〕〔餘評:此一回罪出於王瑾,實乃起禍之苗,令人可惡可惡。〕

  高俅大喜,隨即升王瑾為帥府長史,〔容夾:好貨,好貨。〕便請聞參謀說知此事。聞煥章諫道:「堂堂天使,只可以正理相待,不可行詭詐於人。〔容眉:是。〕〔芥眉:如此好參謀,安得不終身為老學究?〕倘或宋江以下有智謀之人識破,翻變起來,深為未便。」

  高太尉道:「非也!自古兵書有云:「兵行詭道。」

  豈可用得正大?」〔容夾:胡說。〕聞參謀道:「然雖兵行詭道,這一事是聖旨,乃以取信天下。自古王言如綸如綍,因此號為玉音,不可移改。今若如此,後有知者,難以此為准信。」〔容眉:是。〕高太尉道:「且顧眼下,卻又理會。」〔容夾:妙。〕〔芥眉:世人只為顧眼下,壞了國家多少!〕遂不聽聞煥章之言。先遣一人往梁山泊報知,令宋江等全夥,前來濟州城下,聽天子詔赦,赦免罪犯。

  卻說宋江又贏了高太尉這一陣。燒了的船,令小校搬運做柴,不曾燒的,拘收入水寨。但是活捉的軍將,盡數陸續放回濟州。當日宋江與大小頭領正在忠義堂上商議,小校報道:「濟州府差人上山來報道:「朝廷特遣天使,頒降詔書,赦罪招安,加官賜爵,特來報喜。」

  」宋江聽罷,喜從天降,笑逐顏開,便叫請那報事人到堂上問時,那人說道:「朝廷降詔,特來招安。高太尉差小人前來,報請大小頭領,都要到濟州城下行禮,開讀詔書。並無異議,勿請疑惑。」

  宋江叫請軍師商議定了,且取銀兩緞疋,賞賜來人,先發付回濟州去了。

  宋江傳下號令,大小頭領,盡教收拾去聽開讀詔書。盧俊義道:「兄長且未可性急,誠恐這是高太尉的見識,兄長不宜便去。」

  宋江道:「你們若如此疑心時,如何能勾歸正?還是好歹去走一遭。」

  吳用笑道:「高俅那廝,被我們殺得膽寒心碎,便有十分的計策,也施展不得。放著眾兄弟一班好漢,不要疑心,只顧跟隨宋公明哥哥下山。我這裡先差「黑旋風」李逵,引著樊瑞,鮑旭,項充,李袞,將帶步軍一千,埋伏在濟州東路;再差「一丈青」扈三娘,引著顧大嫂,孫二娘,王矮虎,孫新,張青,將帶步軍一千,埋伏在濟州西路:若聽得連珠炮響,殺奔北門來取齊。」

  吳用分調已定,眾頭領都下山,只留水軍頭領看守寨柵。只因高太尉要用詐術,誘引這夥英雄下山,不聽聞參謀諫勸,誰想只就濟州城下,翻為九里山前。正是:

  只因一紙君王詔,惹起全班壯士心。

  畢竟眾好漢怎地大鬧濟州,且聽下回分解。

  ***

  【容評:李禿翁曰:從來小識見、歪肚腸,幹得恁事,適以自誤誤人耳!彼方以為張良,陳平不是過也,可發大笑。而王瑾者,其榜樣乎?戒之,何如?】

  【袁評:高俅手下,有張開、韓存保二將,亦可制敵,若聞煥章為參謀,則鄙陋之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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