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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回 活閻羅倒船偷禦酒 黑旋風扯詔罵欽差(2)


  只見上流頭兩隻快船下來接。原來阮小七預先積下兩艙水,見 後頭來船相近,阮小七便去拔了欄子,叫一聲「船漏了!」

  水早滾上艙裡來,〔容眉:阮小七不是。〕急叫救時,船裡有一尺多水。那兩隻船挈將攏來,眾人急救陳太尉過船去。各人且把船只顧搖開,那裡來顧禦酒詔書。兩隻快船先行去了。

  阮小七叫上水手來,舀了艙裡水,把展布都拭抹了,卻叫水手道:「你且掇一瓶禦酒過來,我先嘗一嘗滋味。」

  一個水手便去擔中取一瓶酒出來,解了封頭,遞與阮小七。阮小七接過來,聞得噴鼻馨香,阮小七道:「只怕有毒,我且做個不著,先嘗些個。」

  也無碗瓢和瓶,便呷,一飲而盡。阮小七吃了一瓶道:「有些滋味。」

  一瓶那裡濟事,再取一瓶來,又一飲而盡。吃得口滑,一連吃了四瓶。

  〔餘評:觀偷飲禦酒之意,眾心皆不喜招安,唯公明每有此心,故皆知(如?)此。〕

  阮小七道:「怎地好?」

  水手道:「船梢頭有一桶白酒在那裡。」

  阮小七道:「與我取舀水的瓢來,我都教你們到口。」

  將那六瓶禦酒,都分與水手眾人吃了,卻裝上十瓶村醪水白酒,還把原封頭縛了,再放在龍鳳擔內,飛也似搖著船來,趕到金沙灘,卻好上岸。〔容眉:這必定是吳用主張,可惡可恨。〕宋江等都在那裡迎接,香花燈燭,鳴金擂鼓,並山寨裡鼓樂,一齊都響,將禦酒擺在桌子上,每一桌令四個人抬;詔書也在一個桌子上抬著。

  陳太尉上岸,宋江等接著,納頭便拜。宋江道:「文面小吏,罪惡彌天,屈辱貴人到此,接待不及,望乞恕罪。」

  李虞候道:「太尉是朝廷大貴人大臣,來招安你們,非同小可!如何把這等漏船,差那不曉事的村賊乘駕,險些兒誤了大貴人性命!」〔容眉:是。〕

  宋江道:「我這裡有的是好船,怎敢把漏船來載貴人!」

  張幹辦道:「太尉衣襟上兀自濕了,你如何耍賴!」

  宋江背後五虎將緊隨定,不離左右,又有八驃騎將簇擁前後,見這李虞候、張幹辦在宋江面前指手劃腳,你來我去,都有心要殺這廝,只是礙著宋江一個,不敢下手。

  當日宋江請太尉上轎,開讀詔書,四五次才請得上轎。〔容夾:不是。〕牽過兩匹馬來,與張幹辦、李虞候騎。這兩個男女,不知身已多大,裝煞臭麼,〔容夾:不是。〕宋江央及得上馬行了,令眾人大吹大擂,迎上三關來。宋江等一百余個頭領,都跟在後面,直迎至忠義堂前,一齊下馬,請太尉上堂,正面放著禦酒詔匣,陳太尉、張幹辦、李虞候立在左邊,蕭讓、裴宣立在右邊。宋江叫點眾頭領時,一百七人,於內單只不見了李逵。〔容夾:奇。〕〔袁眉:自東京以來,幾番不見李逵,都有妙處。〕此時是四月間天氣,都穿夾羅戰襖,跪在堂上,拱聽開讀。陳太尉於詔書匣內取出詔書,度與蕭讓。裴宣贊禮。眾將拜罷,蕭讓展開詔書,高聲讀道:

  制曰:文能安邦,武能定國。五帝憑禮樂而有疆封,三皇用殺伐而定天下。事從順逆,人有賢愚。朕承祖宗之大業,開日月之光輝,普天率土,罔不臣伏。近為爾宋江等嘯聚山林,劫據郡邑,本欲用彰天討,誠恐勞我生民。〔容夾:是。〕今差太尉陳宗善前來招安,詔書到日,即將應有錢糧、軍器、馬匹、船隻,目下納官,拆毀巢穴,率領赴京,原免本罪。倘或仍昧良心,違戾詔制,天兵一至,齠齔不留。故茲詔示,〔容眉:要如此。〕想宜知悉。

  〔袁眉:詔亦得王言之體,不是小家數。〕〔餘評:詔內言詞未見安良之意,反有拂人之情,安能複(服)其天星?〕

  宣和三年孟夏四月 日詔示

  蕭讓卻才讀罷,宋江以下皆有怒色;〔容夾:不是。〕只見「黑旋風」李逵從梁上跳將下來,就蕭讓手裡奪過詔書,扯的粉碎,〔袁夾:此又一樑上君子。〕便來揪住陳太尉,拽拳便打。〔容眉:這又是吳用主張,可惡可恨。〕此時宋江、盧俊義皆橫身抱住,那裡肯放他下手。恰才解拆得開,李虞候喝道:「這廝是甚麼人,敢如此大膽!」〔容夾:是。〕李逵正沒尋人打處,劈頭揪住李虞候便打,〔容夾:也好。〕喝道:「寫來的詔書,是誰說的話?」

  張幹辦道:「這……是……皇帝聖旨。」

  李逵道:「你那皇帝,正不知我這裡眾好漢,〔袁夾:對舉,妙。〕來招安老爺們,倒要做大!〔容夾:妙。〕你的皇帝姓宋,我的哥哥也姓宋,〔容夾:趣。〕〔袁夾:妙。〕你做得皇帝,偏我哥哥做不得皇帝!你莫要來惱犯著黑爹爹,好歹把你那寫詔的官員盡都殺了!」

  眾人都來勸解,把「黑旋風」推下堂去。

  宋江道:「太尉且寬心,休想有半星兒差池。且取禦酒,教眾人沾恩。」

  隨即取過一副嵌寶金花鐘,令裴宣取一瓶禦灑,傾在銀酒海內,看時,卻是村醪白酒;再將九瓶都打開,傾在酒海內,卻是一般的淡薄村醪。眾人見了,盡都駭然,一個個都走下堂去。魯智提著鐵禪杖,高聲叫駡:「入娘撮鳥!忒煞是欺負人!把水酒做禦酒來哄俺們吃!」

  「赤髮鬼」劉唐也挺著樸刀殺上來,「行者」武松掣出雙戒刀,「沒遮攔」穆弘、「九紋龍」史進,一齊發作。六個水軍頭領都罵下關去了。〔容眉:就是村醪,也是聖澤,如何這樣野?都是吳用主意,可恨可恨。〕宋江見不是話,橫身在裡面攔擋,急傳將令,叫轎馬護送太尉下山,休教傷犯。此時四下大小頭領,一大半鬧將起來,宋江、盧俊義只得親身上馬,將太尉並開詔一干人數護送下三關,再拜伏罪:「非宋江等無心歸降,實是草詔的官員不知我梁山泊的彎曲。若以數句善言撫恤,我等盡忠報國,萬死無怨。〔容夾:也說得是。〕〔袁眉:當時在朝的那有一人愛盡忠報國的,說這話與誰聽?但出自宋江口,則的確一字一金,消磨不得。〕太尉若回到朝廷,善言則個。」

  急急送過渡口,這一干人嚇得屁滾尿流,飛奔濟州去了。

  卻說宋江回到忠義堂上,再聚眾頭領筵席,宋江道:「雖是朝廷詔旨不明,〔容夾:胡說!有何不明?〕你們眾人也忒性躁。」

  吳用道:「哥哥,你休執迷!招安須自有日,如何怪得眾兄弟們發怒?朝廷忒不將人為念!〔容夾:要怎麼?〕〔袁眉:朝廷忒不將人為念一語,真使英雄憤恨。〕如今閒話都打疊起,兄長且傳將令:馬軍拴束馬匹,步軍安排軍器,水軍整頓船隻,早晚必有大軍前來征討。一兩陣殺得他人亡馬倒,片甲不回,夢著也怕,那時卻再商量。」〔容眉:這是吳用老主意,可惡可惡。〕眾人道:「軍師言之極當。」

  是日散席,各歸本帳。

  且說陳太尉回到濟州,把梁山泊開詔一事,訴與張叔夜。張叔夜道:「敢是你們多說甚言語來!」

  陳太尉道:「我幾曾敢發一言!」〔容夾:好貨。〕〔芥眉:陳太尉束于幹辦、虞候,此語是實,實是苦惱。〕

  張叔夜道:「既是如此,枉費了心力,壞了事情,太尉急急回京,奏知聖上,事不宜遲。」

  陳太尉,張幹辦,李虞候一行人從星夜回京來,見了蔡太師,備說梁山泊賊寇扯詔譭謗一節。蔡京聽了大怒道:「這夥草寇,安敢如此無禮!堂堂宋朝,如何教你這夥橫行!」

  陳太尉哭道:「若不是太師福蔭,小官粉骨碎身在梁山泊!〔芥夾:可憐。〕今日死裡逃生,再見恩相!」〔容夾:好貨。〕太師隨即叫請童樞密、高楊二太尉,〔餘評:觀梁山每每不伏招安,皆因此二人,真為亂國之臣。〕都來相府,商議軍情重事。無片時,都請到太師府白虎堂內,眾官坐下,蔡太師教喚過張幹辦,李虞候,備說梁山泊扯詔譭謗一事。楊太尉道:「這夥賊徒如何主張招安他?當初是那一個官奏來?」

  高太尉道:「那日我若在朝內,必然阻住,如何肯行此事!」

  童樞密道:「鼠竊狗偷之徒,何足慮哉!區區不才,親引一支軍馬,克時定日,掃清水泊而回。」

  眾官道:「來日奏聞。」

  當下都散。

  次日早朝,眾官三呼萬歲,君臣禮畢,蔡太師出班,將此事上奏天子。天子大怒,問道:「當日誰奏寡人主張招安?」

  侍臣給事中奏道:「此日是御史大夫崔靖所言。」

  天子教拿崔靖送大理寺問罪。〔容夾:是。〕天子又問蔡京道:「此賊為害多時,差何人可以收剿?」

  蔡太師奏道:「非以重兵,不能收伏。以臣愚意,必得樞密院官親率大軍,前去剿掃,可以刻日取勝。」

  天子教宣樞密使童貫問道:「卿肯領兵收捕梁山泊草蔻麼?」

  童貫跪下奏曰:「古人有云:「孝當竭力,忠則盡命」,臣願效犬馬之勞,以除心腹之患。」

  高俅、楊戩亦皆保舉。天子隨即降下聖旨,賜與金印兵符,拜東廳樞密使童貫為大元帥,任從各處選調軍馬,前去剿捕梁山泊賊寇,擇日出師起行。〔餘評:觀官軍層(屢)征水泊不能取勝,此非無將才,實乃水泊岩呆(?),兵不能進,安有不敗?〕正是:

  登壇攘臂稱元帥,敗陣攢眉似小兒。

  畢竟童樞密怎地出師,且聽下回分解。

  ***

  【容評:李卓吾曰:張千辦、李虔候極識大體,只少轉變。若是阮小七、李大,不過為吳用所使耳,蠢漢蠢漢。

  又曰:你的皇帝姓宋,我的哥哥也姓宋,實是不經人道語。李大哥一派天機,妙人趣人,真不食煙火人也。】

  【袁評:小人不識時勢,壞了多少事體,如張千辦、李虞候者比比;而口若無李大哥、魯、阮諸公一番脾胃,閱史者悶殺矣!雖然,蔡京、高、童諸小人,又一張、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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