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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回 燕青智撲擎天柱 李逵壽張喬坐衙(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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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燕青和李逵吃了些早飯,吩咐道:「哥哥,你自拴了房門高睡。」 燕青卻隨了眾人,來到岱嶽廟裡看時,果然是天下第一,但見: 廟居泰岱,山鎮乾坤。為山嶽之至尊,乃萬神之領袖。 山頭伏檻,直望見弱水蓬萊;絕頂攀松,盡都是密雲薄霧。樓臺森聳,疑是金烏展翅飛來;殿閣棱層,恍覺玉兔騰身走到。雕樑畫棟,碧瓦朱簷,鳳扉亮□映黃紗,龜背繡簾垂錦帶。遙觀聖像,九旒冕舜目堯眉;近睹神顏,袞龍袍湯肩禹背。九天司命,芙蓉冠掩映絳紗衣;炳靈聖公,赭黃袍偏稱藍田帶。左侍下玉簪珠履,右侍下紫金章。闔殿威嚴,護駕三千金甲將;兩廊猛勇,勤王十萬鐵衣兵。五嶽樓相接東宮,仁安殿緊連北闕。蒿裡山下,判官分七十二司;白騾廟中,土神按二十四氣。管火池鐵面太尉,月月通靈;掌生死五道將軍,年年顯聖。禦香不斷,天神飛馬報丹書;祭祀依時,老幼望風皆獲福。嘉寧殿祥雲杳靄,正陽門瑞氣盤旋。萬民朝拜碧霞君,四遠歸依仁聖帝。 當時燕青遊玩了一遭,卻出草參亭參拜了四拜,問燒香的道:「這相撲任教師在那裡歇?」 便有好事人說:「在迎思橋下那個大客店裡便是,他教著二三百個上足徒弟。」〔袁夾:又綴一句,妙。〕燕青聽了,逕來迎思橋下看時,見橋邊欄杆子上坐著二三十個相撲子弟,面前遍插鋪金旗牌,錦繡帳額,等身靠背。燕青閃入客店裡去,看見任原坐在亭心上,直乃有揭諦儀容,金剛貌相。坦開胸脯,顯存孝打虎之威;側坐胡床,有霸王拔山之勢。〔袁眉:先形容他威勢,好。〕在那裡看徒弟相撲。數內有人認得燕青曾劈牌來,暗暗報與任原。〔袁夾:都妙。〕只見任原跳將起來,扇著膀子,口裡說道:「今年那個合死的,來我手裡納命。」〔容夾:畫。〕燕青低了頭,急出店門,〔袁夾:妙。〕聽得裡面都笑。〔容夾:畫。〕〔芥夾:妙。〕急回到自己下處,安排些酒食,與李逵同吃了一回。李逵道:「這們睡,悶死我也!」 燕青道:「只有今日一晚,明日便見雌雄。」 當時閒話,都不必說。 三更前後,聽得一派鼓樂響,乃是廟上眾香官與聖帝上壽。四更前後,燕青,李逵起來,問店小二先討湯洗了面,梳光了頭,脫去了裡面衲襖,下面牢拴了腿 護膝,匾紮起了熟絹水褌,穿了多耳麻鞋,上穿汗衫搭膊,系了腰。兩個吃了早飯,叫小二吩咐道:「房中的行李,你與我照管。」 店小二應道:「並無失脫,早早得勝回來。」 只這小客店裡,也有三二十個燒香的,都對燕青道:「後生,你自斟酌,不要枉送了性命。」〔袁眉:插入旁人怯語,愈顯正位之奇。〕 燕青道:「當下小人喝采之時,眾人可與小人奪些利物。」 眾人都有先去了的。李逵道:「我帶了這兩把板斧去也好。」〔容夾:趣。〕 燕青道:「這個卻使不得,被人看破,誤了大事。」 當時兩個雜在人隊裡,先去廊下,做一塊兒伏了。〔芥眉:得鷙擊之理。〕那日燒香的人,真乃亞肩疊背,偌大一個東嶽廟,一湧便滿了,屋脊梁上都是看的人。〔袁眉:現出當時光景。〕朝著嘉寧殿,紮縛起山棚,棚上都是金銀器皿,錦繡緞匹,門外拴著五頭駿馬,全付鞍轡。知州禁住燒香的人,看這當年相撲獻聖一個年老的部署,拿著竹批,上得獻台,參神已罷,便請今年相撲的對手,出馬爭交。說言未了,只見人如潮湧,卻早十數對哨棒過來,前面列著四把繡旗。那任原坐在轎上,這轎前轎後三二十對花搭膊的好漢,前遮後擁,來到獻臺上。〔容夾:大凡外面齊整的,決不濟事。〕〔袁眉:又形容他張大驕態之狀,方見恃強,方見掃興。〕部署請下轎來,開了幾句溫暖的呵會。任原道:「我兩年到岱嶽,奪了頭籌,白白拿了若干利物,今年必用脫膊。」 說罷,見一個拿水桶的上來。任原的徒弟,都在獻台邊,一周遭都密密地立著。且說任原先解了搭膊,除了巾幘,虛籠著蜀錦襖子,喝了一聲參神喏,受了兩口神水,脫下錦襖,百十萬人齊喝一聲采。看那任原時,怎生打扮: 頭綰一窩穿心紅角子,腰系一條絳羅翠袖三串帶兒,拴十二個玉蝴蝶牙子扣兒。主腰上排數對金鴛鴦踅褶襯衣。護膝中有銅襠銅褲,繳臁內有鐵片鐵環。紮腕牢拴,踢鞋緊系。〔袁眉:作婦人呆漢裝束,那得不輸!〕世間駕海擎天柱,嶽下降魔斬將人。 那部署道:「教師兩年在廟上不曾有對手,今年是第三番了,教師有甚言語,安覆天下眾香官?」 任原道:「四百座軍州,七千餘縣治,好事香官,恭敬聖帝,都助將利物來,任原兩年白受了,今年辭了聖帝還鄉,再也不上山來了。〔容夾:未必。〕東至日出,西至日沒,兩輪日月,一合乾坤,南及南蠻,北濟幽燕,敢有出來和我爭利物的麼?」 說猶未了,燕青捺著兩邊人的肩臂,口中叫道:「有有!」 從人背上直飛搶到獻臺上來。〔芥眉:兩邊聲口模樣,俱一一現出。〕眾人齊發聲喊。那部署接著問道:「漢子,你姓甚名誰?那裡人氏?你從何處來?」 燕青道:「我是山東張貨郎,特地來和他爭利物。」 那部署道:「漢子,性命只在眼前,你省得麼?你有保人也無?」 燕青道:「我就是保人,死了要誰償命?」〔容夾:妙。〕 部署道:「你且脫膊下來看。」 燕青除了頭巾,光光的梳著兩個角兒,脫下草鞋,赤了雙腳,蹲在獻台一邊,〔袁眉:何等輕鬆即溜。〕解了腿繃護膝,跳將起來,把布衫脫將下來,吐個架子,則見廟裡的看官如攪海翻江相似,迭頭價喝采,眾人都呆了。 〔袁眉:眾人喝采處不即說出花繡,妙。〕〔餘評:此段見燕青威振天下。〕 任原看了他這花繡,急健身材,心裡到有五分怯他。〔袁夾:不說欺他,更好。〕殿門外月臺上本州太守坐在那裡彈壓,前後皂衣公吏環立七八十對,隨即使人來叫燕青下獻台,來到面前。太守見了他這身花繡,一似玉亭柱上鋪著軟翠,心中大喜,問道:「漢子,你是那裡人氏?因何到此?」 燕青道:「小人姓張,排行第一,山東萊州人氏,聽得任原招天下人相撲,特來和他爭交。」 知州道:「前面那匹全副鞍馬,是我出的利物,〔袁夾:前面不說破,至此指點好。〕把與任原;山棚上應有物件,我主張分一半與你,你兩個分了罷,我自抬舉你在我身邊。」 〔容眉:太守也武斷,可很。〕〔袁眉:言(芥眉:著)幾番勸阻,頓挫得力。〕 燕青道:「相公,這利物到不打緊,只要顛翻他,教眾人取笑,圖一聲喝采。」〔容夾:妙人。〕 知州道:「他是一個金剛般一條大漢,你敢近他不得!」〔容夾:那個與你比大小?〕 燕青道:「死而無怨。」〔容夾:妙。〕再上獻台來,要與任原定對。 部署問他先要了文書,懷中取出相撲社條,讀了一遍,對燕青道:「你省得麼?不許暗算。」 燕青冷笑道:「他身上都有準備,我單單只這個水棍兒,暗算他甚麼?」〔容夾:是。〕 知州又叫部署來吩咐道:「這般一個漢子,俊俏後生,可惜了!你去與他分了這撲。」〔容夾:婦人之仁。〕 部署隨即上獻台,又對燕青道:「漢子,你留了性命還鄉去罷!我與你分了這撲。」 燕青道:「你好不曉事,知是我贏我輸!」〔容夾:是。〕眾人都和起來,只見分開了數萬香官,兩邊排得似魚鱗一般,廊廡屋脊上也都坐滿,只怕遮著了這相撲。任原此時有心,恨不得把燕青丟去九霄雲外,跌死了他。部署道:「既然你兩個要相撲,今年且賽這對獻聖,都要小心著,各各在意。」 淨淨地獻臺上只三個人。此時宿露盡收,旭日初起,部署拿著竹批,兩邊吩咐已了,叫聲「看撲。」 這個相撲,一來一往,最要說得分明。說時遲,那時疾,正如空中星移電掣相似,些兒遲慢不得。〔袁眉:先提揭一番,更有興味,鄭重可傳。〕當時燕青做一塊兒蹲在右邊,任原先在左邊立個門戶,燕青只不動彈。〔袁夾:蹲伏二字是制勝之根。〕初時獻臺上各占一半,中間心裡合交。任原見燕青不動彈,看看逼過右邊來,燕青只覷他下三面。任原暗忖道:「這人必來弄我下三面。你看我不消動手,只一腳踢這廝下獻台去。」 任原看著逼將入來,虛將左腳賣個破綻,燕青叫一聲「不要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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