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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潯陽樓宋江吟反詩 梁山泊戴宗傳假信(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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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宗道:「說得是。〔金夾批:好。〕我們且去回話。要拿時,再來。」 眾人跟了戴宗,回到州衙裡。蔡九知府在廳上專等回話。戴宗和眾做公的在廳下回復知府道:「原來這宋江是個失心瘋的人,尿屎穢污全不顧,口裡胡言亂語,渾身臭糞不可當;因此不敢拿來。」 蔡九知府正待要問緣故時,黃文炳耳在屏風背後轉將出來,對知府道:「休信這話。本人做的詩詞,寫的筆跡,不是有瘋症的人。其中有詐,〔金夾批:黃文炳能。〕好歹只顧拿來。──便走不動,扛也扛將來。」 〔金夾批:黃文炳能。〕〔容眉批:這個通判通。〕 蔡九知府道:「通判說得是。」〔金夾批:公子官活畫。〕便發落戴宗:「你們不揀恁地,只與我拿得來。」 戴宗領了鈞旨,只叫得苦;〔金夾批:二。〕再將帶了眾人下牢城營裡來,對宋江道:「仁兄,事不諧矣!兄長只得去走一遭。」 便把一個大竹籮扛了宋江,直抬到江州府裡當廳歇下。知府道:「拿過這廝來!」 眾做公的把宋江押在階下。宋江那裡肯跪,睜著眼,見了蔡九知府,道:「你是甚麼鳥,敢來問我!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丈人教我引十萬天兵來殺你江州人。閻羅大王做先鋒!五道將軍做合後!有一顆金印,重八百餘斤!你也快躲了!不時我教你們都死!」〔容眉批:小計較如何使得。〕〔餘評:視宋江詐瘋見知府,此不知早逃更妙。〕蔡九知府看了,沒做理會處。 〔金夾批:公子官活畫。〕 黃文炳對知府道:「且喚本營差撥並牌頭來,問這人來時有瘋,近日卻瘋。〔金夾批:黃文炳能。〕〔容夾批:什麼要緊,大家風些好。〕若是來時瘋,便是真症候;若是近日瘋,必是詐瘋。」 知府道:「言之極當。」〔金夾批:公子官活畫。〕〔袁眉批:但雲言之極當,通判說得是,蔡九全無主見,顯得純是黃文炳挑唆。〕便差人喚到管營差撥。問他兩個時,那裡敢隱瞞,只得直說道:「這人來時不見有瘋病,敢只是近日舉發此症。」 知府聽了大怒,喚過牢子獄卒,把宋江捆翻,一連打上五十下;打得宋江一佛出世,二佛涅盤,皮開肉綻,鮮血淋漓。戴宗看了,只叫得苦,〔金夾批:三。〕又沒做道理救他處。 宋江初時也胡言亂語;次後吃拷打不過,只得招道:「自不合一時酒後誤寫反詩,別無主意。」 蔡九知府明取了招狀,將一面二十五斤死囚枷枷了,推放大牢裡收禁。宋江吃打得兩腿走不動,當廳釘了,直押赴死囚牢裡來。卻得戴宗一力維持,分付了眾小牢子,都教好覷此人。戴宗自安排飯食供給宋江,不在話下。 再說蔡九知府退廳,邀請黃文炳到後堂,再謝道:「若非通判高明遠見,下官險些兒被這廝瞞過了。」 黃文炳又道:〔餘評:通判非與公明有仇,其心欲徒(圖)富貴,才屢屢以言般蔡知府,今人之心亦同如矣。〕「相公在上,此事也不宜遲;只好急急修一封書,便差人星夜上京師,報與尊府恩相知道,顯得相公幹了這件國家大事。〔金夾批:只說顯得相公,便已顯得自家,小人機智,明捷如此。〕就一發稟道:若要活的,便著一輛陷車解上京;如不要活的,恐防路途走失,就於本處斬首號令,以除大害。〔金夾批:為下作引。〕便是今上得知,必喜。」 〔金夾批:只說相公,便顯自己。〕 蔡九知府道:「通判所言有理;〔金夾批:公子官活畫。〕下官即日也要使人回家,書上就薦通判之功,使家尊面奏天子,早早升授富貴城池,去享榮華。」 〔金夾批:通篇歸結。〕 黃文炳稱謝道:「小生終身皆依託門下,〔金夾批:是文中旁語,卻是文炳正題。〕自當銜環背鞍之報。」〔容夾批:畫。〕〔容眉批:通判此時快活不可言,只怕未必。〕黃文炳就攛掇蔡九知府寫了家書,印上圖書。 〔金夾批:八字詳細,為下作引。〕 黃文炳問道:「相公,差那個心腹人去?」 知府道:「本州自有個兩院節級,喚做戴宗,會使『神行法,』一日能行八百里路程。只來早便差此人徑往京師。只消旬日,可以往回。」 黃文炳道:「若得如此之快,最好,最好。」 蔡九知府就後堂置酒管待了黃文炳。次日,相辭知府,自回無為軍去了。 且說蔡九知府安排兩封信籠,打點了金珠寶貝玩好之物,上面都貼了封皮;次日早辰,喚過戴宗到後堂,囑付道:「我有這般禮物,一封家書,要送上東京太師府裡去,慶賀我父親六月十五日生辰。〔金夾批:奇文大筆,忽若怪石飛落。○宋江為事之根,今日忽又撞著。〕日期將近,只有你能幹去得。你休辭辛苦,可與我星夜去走一遭。討了回書便轉來。我自重重的賞你。你的程途都在我心上。我已料著你神行的日期,專等你回報。切不可沿途耽擱,有誤事情。」 戴宗聽了,不敢不依,只得領了家書信籠,便拜辭了知府,挑回下處安頓了;卻來牢裡對宋江說道:「哥哥放心。知府差我上京師去,只旬日之間便回。就太師府裡使些見識,解救哥哥的事。〔金夾批:寫戴宗不知書裡事,妙。〕每日飯食,我自分付在李逵身上,委著他安排送來,不教有缺。仁兄且寬心守耐幾日。」 宋江道:「望煩賢弟救宋江一命則個!」 戴宗喚過李逵當面分付道:「你哥哥〔金夾批:是對李逵語,只此三字已足。〕誤題了反詩,在這裡吃官司,未知如何。我如今又吃差往東京去,早晚便回。哥哥飯食,朝暮全靠著你看覷他則個。」 李逵應道:「吟了反詩打甚麼鳥緊!萬千謀反的倒做了大官!〔金夾批:駭人語,快絕妙絕。〕〔容夾批:是。〕你自放心東京去,牢裡誰敢奈何他!好便好!不好,我使老大斧頭砍他娘!」〔金夾批:亦為下作引。〕 戴宗臨行,又囑付道:「兄弟小心,不要貪酒,失誤了哥哥飲食。休得出去撞醉了,餓著哥哥。」 李逵道:「哥哥你自放心去。若是這等疑忌時,兄弟從今日就斷了酒,〔金夾批:看他斷頭瀝血,可敬可畏。〕〔容夾批:快人。〕待你回來卻開!〔金夾批:未曾斷,先算開,寫來絕倒。○看他未曾斷,先算開,卻又肯斷,一發難得也。〕早晚只在牢裡服侍宋江哥哥,有何不可!」 戴宗聽了,大哥道:「兄弟,若得如此發心,堅意守看哥哥,更好。」 當日作別自去了。李逵真個不吃酒,早晚只在牢裡服等宋江,〔餘評:了逵平日是一好酒之徒,不吃酒而謹謹看待宋江,觀李逵有義有仁,非他人不能方矣。〕寸步不離。 〔金夾批:寫得至性人可敬可愛。○寫李逵口中並不說忠說孝,而忽然發心服侍宋江,便如此寸步不離,激射宋江日日談忠說孝,不曾伏待太公一刻也。〕〔容夾批:信人。〕〔袁眉批:誰肯如此,真好友,真孝子,真忠臣。〕 不說李逵自看覷宋江。且說戴宗回到下處,換了腿絣、膝護、八搭麻鞋,穿上杏黃衫,整了褡膊、腰裡插了宣牌,換了巾幘,便袋裡藏了書信盤纏,挑上兩個信籠,出到城外,身邊取出四個甲馬,去兩隻腿上,每只各拴兩個,口裡念起「神行法」咒語來,頃刻離了江州。〔金夾批:戴宗打扮,至此方出。〕一日行到晚,投客店安歇,解下甲馬,取數陌金紙燒送了,〔金夾批:奇語。〕過了一宿。次日早起來,吃了酒食,離了客店,又拴上四個甲馬,挑起信籠,放開腳步便行。端的是耳邊風雨之聲,腳不點地。路上略吃些素飯素點心又走。看看日暮,戴宗早歇了,又投客店宿歇一夜。次日,起個五更,趕早涼行;拴上甲馬,挑上信籠又走。約行過了三二百里,已是巳牌時分,不見一個乾淨酒店。此時正是六月初旬天氣,蒸得汗雨淋漓,滿身蒸濕,又怕中了暑氣。〔袁眉批:時景情事,都見點綴。〕正饑渴之際,早望見前面樹林側首一座傍水臨湖酒肆。〔金夾批:可知。〕戴宗撚指間走到跟前,看時,乾乾淨淨,有二十副座頭,盡是紅油桌凳,一帶都是檻窗。戴宗挑著信籠,入到裡面,揀一副穩便座頭,歇下信籠,解下腰裡褡膊,脫下杏黃衫,噴口水,曬在窗欄上。〔金夾批:夏景。〕 戴宗坐下。只見個酒保來問道:「上下,打幾角酒?要甚麼肉食下酒?或豬、羊、牛肉。」 戴宗道:「酒便不要多,與我做口飯來。」 酒保又道:「我這裡賣酒飯;又有饅頭,粉湯。」 戴宗道:「我卻不吃葷腥。有甚素湯下飯?」 酒保道:「加料麻辣熝豆腐,如何?」 戴宗道:「最好,最好。」 酒保去不多時,熝一碗豆腐,放兩碟菜蔬,連篩三大碗酒來。 戴宗正饑,又渴,一上把酒和豆腐都吃了。卻待討飯吃,只見天旋地轉,頭暈眼花,就凳邊便倒。酒保叫道:「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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