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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回 梁山泊吳用舉戴宗 揭陽嶺宋江逢李俊(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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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嘍囉去報,不多時,只見吳用、花榮,兩騎馬在前,〔袁眉批:打頭來迎的便是吳用、花榮。〕後面數十騎馬跟著,飛到面前。下馬敘禮罷,花榮便道:「如何不與兄長開了枷?」〔金夾批:花榮真。〕 宋江道:「賢弟,是甚麼話!此是國家法度,如何敢擅動!」〔金夾批:宋江假。○于知己兄弟面前,偏說此話,于李這家店、穆家莊,偏又不然,寫盡宋江醜態。〕〔容夾批:腐。〕 吳學究笑道:「我知兄長的意了。這個容易,只不留兄長在山寨便了。〔金夾批:寫宋江假殺,出不得吳用圈繢。看他只一笑字,便已算定不是今日之事。〕〔袁眉批:真知己知心,全得吳用做主,兩個公人不死,宋江不留。〕晁頭領多時不曾得與仁兄相會,今次也正要和兄長說幾句心腹的話。略請到山寨少敘片時,便送登程。」〔金夾批:看他便籠罩宋江。〕 宋江聽了道:「只有先生便知道宋江的意。」〔金夾批:看他也籠罩吳用。○寫兩人互用權術相加,真是出色妙筆。〕扶起兩個公人來。宋江道:「要他兩個放心;寧可我死,不可害他。」〔金夾批:看他寫宋江一片假。○既許不留,則定不害二人矣,偏是宋江便要再說一句,寫得權詐人如鏡。〕〔袁夾批:認肯。〕 兩個公人道:「全靠押司救命!」〔容夾批:畫。〕 一行人都離了大路,來到蘆葦岸邊,已有船隻在彼。當時載過山前大路,卻把山轎教人抬了,直到斷金亭上歇了,叫小嘍囉四下裡去請眾頭領來聚會。〔金夾批:妙筆。〕〔袁眉批:晁蓋在山,正為留計。〕迎接上山,到聚義廳上相見。晁蓋謝道:「自從鄆城救了性命,兄弟們到此,無日不想大恩。前者又蒙引薦諸位豪傑上山,光輝草寨,思報無門!」 宋江答道:「小可自從別後,殺死淫婦,逃在江湖上,去了年半。本欲上山相探兄長面,偶然村店裡遇得石勇,捎寄家書,只說父親棄世,不想卻是父親恐怕宋江隨眾好漢入夥去了,〔袁夾批:緊提此句,是不留根本。〕因此寫書來喚我回家。雖然明吃官司,多得上下之人看覷,不曾重傷。今配江州,亦是好處。適蒙呼喚,不敢不至。〔袁眉批:不欲入夥,故作疏冷語。〕今來既見了尊顏,奈我限期相逼,不敢久住,只此告辭。」〔金夾批:前聚清風,後吟反詩,抑又何也?〕晁蓋道:「直如此忙!〔金夾批:罵得假人妙。〕且請少坐。」 兩個中間坐了。宋江便叫兩個公人只在交椅後坐,與他寸步不離。〔金夾批:看他寫宋江假。○便不要害公人,亦何去何至於如此,偏是假人,偏在人面前做張致,寫得真是如鏡。〕〔袁夾批:認肯。〕〔芥眉批:也是吳用不下手,若要殺時,那怕你寸步不離。〕晁蓋叫許多頭領都來參拜了宋江,分兩行坐下,小頭目一面斟酒。先是晁蓋把盞了;向後軍師吳學究,公孫勝,起至白勝把盞下來。酒至數巡,宋江起身相謝道:「足見兄弟們相愛之情!宋江是個犯罪囚人,不敢久停,就此告辭。」 〔金夾批:只要問前聚清風,後吟反詩,何也?〕 晁蓋道:「仁兄直如此見怪?〔金夾批:罵得假人妙。〕雖然仁兄不肯要壞兩個公人,多與他些金銀,發付他回去,只說在梁山泊搶擄了去,不到得治罪於他。」 宋江道:「兄這話休題!這等不是抬舉宋江,〔芥眉批(袁眉批:看他此時只稱宋江、小可、在下,並不言及兄弟字眼,何等卑切。)何等卑切嚴遠。〕明明的是苦我。家中上有老父在堂,宋江不曾孝敬得一日,如何敢違了他的教訓,負累了他?前者一時乘興與眾位來相投,〔金夾批:寫他自解。○試問天下後世,此語還為前回一篇解得過否?〕〔袁夾批:解得不費力。〕天幸使令石勇在村店裡撞見在下,指引回家。父親說出這個緣故,情願教小可明瞭官司;及斷配出來,又頻頻囑付;臨行之時,又千叮萬囑,教我休為快樂,苦害家中,免累老父愴惶驚恐:因此,父親明明訓教宋江。小可不爭隨順了,便是上逆天理,下違父教,做了不忠不孝的人在世,雖生何益?如不肯放宋江下山,情願只就眾位手裡乞死!」〔容眉批:的確是個假道學。〕說罷,淚如雨下,〔袁夾批:千載隕涕。〕便拜倒在地。 〔金夾批:極寫宋江權術,何也?忠孝之性,生於心,發於色,誠不可奪,雖用三軍奪一匹夫而不可得也,如之何其至於哭乎?哭者,人生暢遂之情,非此時之所得來也。〕〔餘評:上山相見,眾好漢告留不住,不然,則公明從矣,奈父之命安可逆哉!〕 晁蓋、吳用、公孫勝,一齊扶起。眾人道:「既是哥哥堅意要往江州,今日且請寬心住一日,明日早送下山。」 三回五次,留得宋江,就山寨吃裡了一日酒。教去了枷,也不肯除,〔金夾批:再寫一句,與後對看。〕只和兩個公人同起同坐。當晚住了一夜,次日早起來,堅心要行。吳學究道:「兄長聽稟:〔金夾批:看吳用更不留,可謂惟賊知賊。○寫吳、宋兩人權詐相當處,幾有曹、楊之忌。〕〔袁眉批:吳用更不留,真知己。〕吳用有個至愛相識,見在江州充做兩院押牢節級,姓戴名宗。本處人稱為戴院長。為他有道術,一日能行八百里,人都喚他做神行太保。此人十分仗義疏財。夜來小生修下一封書在此與兄長去,到彼時可和本人做個相識。但有甚事,可教眾兄弟知道。」 眾頭領挽留不住,安排筵宴送行;取出一盤金銀送與宋江;〔金夾批:這揭陽嶺作引。〕又將二十兩銀子送與兩個公人;就與宋江挑了包裡,都送下山來。一個個都作別了。吳學究和花榮直送過渡,到大路二十里外,〔金夾批:二人送。○迎宋江用吳用、花榮者,花榮與宋江最昵,蓋是以情招之,冀其必來也。然又算到宋江假人,未必為情所動,則必須又用吳用以智勝之。此二人迎宋江之意也。送時又用二人者,迎既有之,送亦必然,此作者所以自成其章法也。乃俗子無賴,忽因此文,便向後日捏撮成吳用、花榮與宋江同死之文,為之欲嘔而死也。〕〔袁眉批:遠送的亦是吳用、花榮,便與同死相呼應。〕眾頭領回上山去。 只說宋江自和兩防送公人取路投江州來。〔餘評:公明一心要同公人下山,此從父命,自取其禍矣。〕那個公人見了山寨裡許多人馬,〔金夾批:一句。〕眾頭領一個個都拜宋江,〔金夾批:一句。〕又得他那裡若干銀兩,〔金夾批:一句。〕一路上只是小心伏侍宋江。〔容夾批:好點綴。〕三個人在路約行了半月之上,早來到一個去處,望見前面一座高嶺。兩個公人說道:「好了!過得這條揭陽嶺,便是潯陽江。到江州卻是水路,相去不遠。」 宋江道:「天色暄暖,趁早走過嶺去,尋個宿頭。」 公人道:「押司說得是。」 三個人趕著,奔過嶺來。行了半日,巴過嶺頭,早看見嶺腳邊一個酒店,背靠顛崖,門臨怪樹,前後都是草房,去那樹陰之下挑出一個酒旆兒來。〔金夾批:畫出陰磣。〕宋江見了,心中歡喜,便與公人道:「我們肚裡正饑渴哩,原來這嶺上有個酒店,我們且買碗酒吃再走。」 三個人入酒店來,兩個公人把行李歇了,將水火棍靠在壁上。宋江讓他兩個公人上首坐定。宋江下首坐了。半個時辰,不見一個人出來。 〔金夾批:置之死地而又生,是必天然有以生之,故妙也。宋江入酒店坐下半個時辰,不見人出來,早已先明火家不在矣。使無此句,而但於後雲等男女不見歸,豈不同西遊捏撮耶?〕〔袁夾批:便見火家不在,伏得妙。〕 宋江叫道:「怎地不見有主人家?」 只聽得裡面應道:「來也!來也!」 側首屋下走出一個大漢來,〔袁眉批:未便出,突如其來,此有仍活現。〕赤色虯須,紅絲虎眼;頭上一頂破巾,身穿一領布背心,露著兩臂,下面圍一條布手巾;看著宋江三個人,唱個喏,〔金夾批:畫出陰磣。〕道:「客人打多少酒?」 宋江道:「我們走得肚饑,你這裡有甚麼肉賣?」 那人道:「只有熟牛肉和渾白酒。」 宋江道:「最好;你先切三斤熟牛肉來,打一角酒來。」 那人道:「客人,休怪說。我這裡嶺上賣酒,只是先交了錢,〔金夾批:好。〕〔袁夾批:便要著眼。〕方才吃酒。」 宋江道:「倒是先還了錢吃酒,我也喜歡。等我先取銀子與你。」 宋江便去打開包裹,取出些碎銀子。那人立在側邊,偷眼睃著,〔金夾批:好。〕見他包裹沉重,有些油水,心內自有八分歡喜;接了宋江的銀子,便去裡面舀一桶酒,切一盤牛肉出來,放下三隻大碗,三隻箸,一面篩酒。三個人一頭吃,一面口裡說道:「如今江湖上歹人多,有萬千好漢著了道兒的:酒肉裡下了蒙汗藥,麻翻了,劫了財物,人肉把來做饅頭餡子,我只是不信。那裡有這話?」〔金夾批:好。〕〔袁眉批:專結識江湖上好漢,卻說江湖上多歹人,豈歹者自歹,好者即用蒙汗藥亦好耶?〕 那賣酒的人笑道:「你三個說了,不要吃我這酒和肉!裡面都有了麻藥!」〔金夾批:好。〕 宋江笑道:「這個大哥瞧見我們說著麻藥,便來取笑。」〔金夾批:好。〕 兩個公人道:「大哥,熱一碗也好。」 那人道:「你們要熱吃,我便將去燙來。」 那人燙熱了,將來篩做三碗。正是饑渴之中,酒肉到口,如何不吃?三人各吃了一碗下去。只見兩個公人瞪了雙眼,口角邊流下涎水來,你揪我扯,望後便倒。宋江跳起來道:「你兩個怎地得吃一碗便恁醉了?」 向前來扶他,〔金夾批:三個人,偏留一個人再作一縱。〕不覺自家也頭暈眼花,撲地倒了。光著眼,都面面覷;麻木了,動彈不得。酒店裡那人道:「慚愧!〔袁眉批:以幸得為慚愧,妙。〕好幾日沒買賣!今日天送這三頭行貨來與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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