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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吳學究說三阮撞籌 公孫勝應七星聚義(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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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小五慌忙去橋邊解了小船,跳在艙裡,捉了樺楫,只一劃,三支船廝並著。劃了一歇,三支船撐到水亭下荷花蕩中。〔金夾批:非寫石碣村景,正記太師生辰,皆草蛇灰線之法也。〕三支船都纜了,扶吳學究上了岸,入酒店裡來,都到水閣內揀一副紅油桌凳。阮小二便道:「先生,休怪我三個弟兄粗俗,請教授上坐。」 〔金夾批:既推教授上坐,又言休怪粗俗,只二句,寫出野人不通文墨情性。〕 吳用道:「卻使不得。」 阮小七道:「哥哥只顧坐主位。請教授坐客席。我兄弟兩個便先坐了。」 〔金夾批:快人快語,固也,然又須看他細針婉線,是對小二說者,便把弟兄三人,分作兩段也。〕 吳用道:「七郎只是性快!」〔金夾批:只是順他性格法。○七郎真是快士。〕 四個人坐定了,叫酒保打一桶酒來。店小二把四支大盞子擺開,鋪下四雙筋,放了四盤菜蔬,打一桶酒放在桌子上。阮小七道:「有甚麼下口?」 小二哥道:「新宰得一頭黃牛,花糕也似好肥肉!」 阮小二道:「大塊切十斤來。」 阮小五道:「教授休笑話,沒甚孝道。」 吳用道:「倒也相擾,多激惱你們。」 阮小二道:「休恁地說。」〔金眉批:讀此文時切記小二、小五、小七等字樣,便如鳩摩羅什與人奕棋,其間道處都成龍鳳之形。〕催促小二哥只顧篩酒,早把牛肉切做兩盤,將來放在桌上。阮家三兄弟讓吳用吃了幾塊便吃不得了。那三個狼餐虎食,吃了一回。〔金夾批:寫。〕 阮小五動問道:「教授到此貴幹?」 阮小二道:〔金夾批:問教授,小二答,寫得錯落。〕「教授如今在一個大財主家做門館教學。今來要對付十數尾金色鯉魚。要重十四五斤的,〔金眉批:要十四五斤大魚是第一段。〕特來尋我們。」 阮小七道:「若是每嘗,要三五十尾也有,莫說十數個,再要多些,〔金夾批:既說三五十尾,又說再要多此,寫不通文墨人口中,雜遝無倫,摹神之筆。○又見他老大懊憤處。〕我兄弟們也包辦得;如今便要重十斤的也難得!」 阮小五道:「教授遠來,我們也對付十來個重五六斤的相送。」 吳用道:「小生多有銀兩在此,隨算價錢。只是不用小的,須得十四五斤重的便好。」 阮小七道:「教授,卻沒討處。便是五哥許五六斤的也不能夠;〔金夾批:漸緊。〕須要等得幾日才得。你的船裡有一桶小活魚,就把來吃些。」 〔金夾批:文勢突兀,有若神變。○本是漁家,卻單吃牛肉,失本色矣,故突然插入此句。雖然,此但論花色也,若以行文之法論之,則吳用故意要十四五斤者,小五隻許五六斤者,吳用又固要十四五斤者,小七便連五六斤者亦道難得,文勢至此,漸緊矣,故忽然肆此一法漾開去,且圖佈局寬轉矣。〕〔袁眉批:閑活都逗真,卻又不鬧。〕 阮小七便去船內取將一桶小魚上來,約有五七斤,自去灶上安排,盛做三盤,把來放在桌上。阮小七道:「教授,胡亂吃些個。」 四個又吃了一回,看看天色漸晚。吳用尋思道:「這酒店裡須難說話。……今夜必是他家權宿,到那裡卻又理會。」 阮小二道:「今夜天色晚了,請教授權在我家宿一宵,明日卻再計較。」 吳用道:「小生來這裡走一遭,千難萬難,〔金夾批:好。○一句。〕幸得你們弟兄今日做一處。〔金夾批:好。○二句。〕眼見得這席酒不肯要小生還錢。〔金夾批:好。○三句。〕今晚,借二郎家歇一夜,小生有些銀子在此,相煩就此店中沽一甕酒,買些肉,村中尋一對雞,夜間同一醉,如何?」 阮小二道:「那裡要教授壞錢。我們弟兄自去整理,不煩惱沒對付處。」 吳用道:「逕來要請你們三位。若還不依小生時,只此告退。」 阮小七道:「既是教授這般說時,且順情吃了,卻再理會。」 吳用道:「還是七郎性直爽快。」〔金夾批:順他性格,固也,然寫七郎,亦實實寫得可愛。〕吳用取出一兩銀子付與阮小七,就問主人家沽了一甕酒,借個大甕盛了;買了二十斤生熟牛肉,一對大雞。阮小二道:「我的酒錢一發還你。」 店主人道:「最好,最好。」〔金夾批:細。○小二之為小二,與村店之為村店,俱比不得魯達之于潘樓,動便記賒賬也。〕 四人離了酒店,再下了船,〔金夾批:細。〕把酒肉都放在船艙裡,〔金夾批:細。〕解了纜索,〔金夾批:細。〕逕劃將開去,一直投阮小二家來。到得門前上了岸,把船仍舊纜在樁上,〔金夾批:細。〕取了酒肉,〔金夾批:細。〕四人一齊都到後面坐地,便叫點起燈來。原來阮家兄弟三個,只有阮小二有老小;阮小五,阮小七都不曾婚娶。四個在阮小二家後面水亭上坐定。阮小七宰了雞,〔金夾批:小二家自有阿嫂,卻偏要小七動手宰雞,何也?要寫小七天性粗快,殺人手溜,卻在瑣屑處寫出,此見神妙之筆也。〕叫阿嫂同討的小猴子在廚下安排。約有一更相次,酒肉都搬來擺在桌上。 吳用勸他兄弟們吃了幾杯,又提起買魚事來說道:〔金夾批:九字句。〕「你這裡偌大一個去處,卻怎地沒了這等大魚?」〔金夾批:看此句緊入,便信前文一桶小魚句之妙。〕〔金眉批:追問為何打不得魚是第二段。〕阮小二道:「實不瞞教授說,這般大魚只除梁山泊裡便有。〔金夾批:忽入梁山泊,有驚蛇脫兔之能。〕我這石碣湖中狹小,存不得這等大魚。」 吳用道:「這裡和梁山泊一望不遠,相通一脈之水,如何不去打些?」〔金夾批:看他逼入去,惡極。〕〔袁眉批:節節靈,拍拍緊,不獨要看吳用旁挑反激,字字搔著癢處;正須看三阮怨官羨賊,字字刺著痛處。〕阮小二歎了一口氣,道:「休說!」〔金夾批:只二字。〕吳用又問道:「二哥如何歎氣?」〔金夾批:惡極,又逼入。〕 阮小五接了說道:〔金夾批:二個接了說道,非寫後人性急,乃深寫前人氣憤也。〕「教授不知,在先這梁山泊是我弟兄們的衣飯碗,如今絕不敢去!」〔金夾批:不說完。〕 吳用道:「偌大去處,終不成官司禁打魚鮮?」〔金夾批:又用一逼入這法。〕 阮小五道:「甚麼官司敢來禁打魚鮮!便是活閻王也禁治不得!」〔金夾批:又不說完。〕 吳用道:「既沒官司禁治,如何絕不敢去?」〔金夾批:只管逼入去。〕 阮小五道:「原來教授不知來歷,且和教授說知。」〔金夾批:又不說。〕 吳用道:「小生卻不理會得。」 阮小七接著便道:〔金夾批:不五要和教授說知,卻提起即惱,故又不說,卻用小七接著說也。〕「這個梁山泊去處,難說難言!〔金夾批:四字不通文墨之極,蓋難說即難言也,難言即難說也,而必重之,不通極矣,然吾每見今之以文名世者,亦止用疊床架屋子一法,則何也?〕如今泊子裡新有一夥強人占了,不容打魚。」 吳用道:「小生卻不知。原來如今有強人?我那裡並不曾聞說。」 阮小二道:「那夥強人:〔金夾批:是一等題目。〕為頭的是個落第舉子,喚做白衣秀士王倫;第二個叫做摸著天杜遷;第三個叫做雲裡金剛宋萬。以下有個旱地忽律朱貴,現在李家道口開酒店,專一探聽事情,也不打緊;如今新來一個好漢,〔金夾批:另是一等韙。〕〔袁眉批:另揭出林冲,妙。〕是東京禁軍教頭,甚麼豹子頭林冲,十分好武藝。——這幾個賊男女聚支了五七百人打家劫舍,搶擄來往客人。我們有一年多不去那裡打魚。如今泊子裡把住了,絕了我們的衣飯,〔餘評:此段小二敘王倫等強悍殊甚,亦起吳用留心於此。〕因此一言難盡!」 吳用道:「小生實是不知有這段事。如何官司不來捉他們?」 阮小五道:「如今那官司一處處動撣便害百姓;但一聲下鄉村來,倒先把好百姓家養的豬羊雞鵝盡都吃了,又要盤纏打發他!〔金夾批:千古同悼之言,水滸之所在作也。〕〔容眉批:真情實話,言之酸鼻。〕如今也好教這夥人奈何那捕盜官司的人!那裡敢下鄉村來!〔金夾批:作者胸中悲憤之極。○一路痛恨強人,乃說到官司,便深感之,筆力飄忽夭矯之極。〕〔袁眉批:說透千古情弊,使人見官府痛恨,見盜賊快意,如此世界,便是險事。〕若是那上司官員差他們緝捕人來,都嚇得屎尿齊流,怎敢正眼兒看他!」 阮小二道:「我雖然不打得大魚,也省了若干科差。」〔金夾批:十五字抵一篇捕蛇者說。〕〔袁眉批:反感賊人陰庇,漸漸說到親分。〕 吳用道:「恁地時,那廝門倒快活?」 〔金夾批:快活二字忽然倒插而入,筆力矯健火飆悍之極。〕〔金眉批:那廝們倒快活是第三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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