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水滸大全 > 匯評水滸傳 | 上頁 下頁 |
| 第十三回 赤髮鬼醉臥靈官殿 晁天王認義東溪村(1) |
|
|
|
【金批：一部書共計七十回，前後凡敘一百八人，而晁蓋則其提納挈領之人也。 晁蓋提綱挈領之人，則應下筆第一回便與先敘；先敘晁蓋已得停當，然後從而因事造景，次第敘出一百八個人來，此必然之事也。乃今上文已放去一十二回，到得晁蓋出名，書已在第十三回，我因是而想：有有全書在胸而始下筆著書者，有無全書在胸而姑涉筆成書者。如以晁蓋為一部提綱挈領之人，而欲第一回便先敘起，此所謂無全書在胸而姑涉筆成書者也；若既已以晁蓋為一部提綱挈領之人，而又不得不先放去一十二回，直至第十三回方與出名，此所謂有全書在胸而後下筆著書者也。夫欲有全書在胸而後下筆著書，此其以一部七十回一百有八人輪回疊於眉間心上，夫豈一朝一夕而已哉！觀鴛鴦而知金針，讀古今之書而能識其經營，予日欲得見斯人矣。 加亮初出草廬第一句，曰：「人多做不得，不少亦做不得。」 至哉言乎！ 雖以治天下，豈複有遺論哉！然而人少做不得一語，人固無賢無愚，無不能知之也；若夫人多亦做不得一語，則無賢無愚，未有能知之者也。嗚呼！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豈惟民可使由，不可使知，周禮建官三百六十，實惟使由，不使知之屬也。樞機之地，惟是二三公孤得與聞之。人多做不得，豈非王道治天下之要論耶？惡可以其稗官之言也而忽之哉！ 一部書一百八人，聲色爛然，而為頭是晁蓋先說做下一夢。嗟乎！可以悟矣。夫羅列此一部書一百八人之事蹟，豈不有哭，有笑，有贊，有罵，有讓，有奪，有成，有敗，有俯首受辱，有提刀報仇，然而為頭先說是夢，則知無一而非夢也。大地夢國，古今夢影，榮辱夢事，眾生夢魂，豈惟一部書一百八人而已，盡大千世界無不同在一局，求其先覺者，自大雄氏以外無聞矣。真蕉假鹿，紛然成訟，長夜漫漫，胡可勝歎！】 ＊＊＊ 話說當時雷橫來到靈官殿上，見了這大漢睡在供桌上。眾土兵上前，把條索子綁了，捉離靈官殿來。天色卻早，是五更時分。雷橫道：「我們且押這廝去晁保正莊上，討些點心吃了，〔金夾批：無端曲折而來。〕卻解去縣裡取問。」 一行眾人卻都奔這保正莊上來。 原來那東溪村保正姓晁，名蓋，祖是本縣本鄉富戶，平生仗義疏財，專愛結識天下好漢，但有人來投奔他的，不論好歹，〔金夾批：斷定晁蓋。○活畫出晁蓋有粗無細來。〕便留在莊上住；若要去時，又將銀兩齎助他起身；最愛刺槍使棒，亦自身強力壯，不娶妻室，終日只是打熬筋骨。鄆城縣管下東門外有兩個村坊，──一個東溪村，一個西溪村。〔袁眉批：生此一段因緣，如又入一小劇。〕──只隔著一條大溪。當初這西溪村常常有鬼，白日迷人下水，聚在溪裡，無可奈何。忽一日，有個僧人經過。村中人備細說知此事。僧人指個去處，教用青石鑿個寶塔放於所在，鎮住溪邊。〔金夾批：亦暗射石碣鎮魔事。〕其時西溪村的鬼都趕過東溪村來。那時晁蓋得知了，大怒，從溪裡走將過去，把青石寶塔獨自奪了過來，東溪邊放下。〔金夾批：亦暗射開碣走魔事。〕因此，人皆稱他做托塔天王晁蓋。獨霸在那村坊，江湖都聞他名字。 那早雷橫並土兵押著那漢來到莊前敲門。莊裡莊客聞知，報與保正。此時晁蓋未起，聽得報是雷橫來到，慌忙叫開門。莊客開得莊門，眾土兵先把那漢子吊在門房裡。雷橫自引了十數個為頭的入到草堂上坐下。晁蓋起來接待，動問道：「都頭有甚公幹到這裡？」 雷棋答道：「奉知縣相公鈞旨，著我與朱仝兩個引了部下土兵投下鄉村各處巡捕賊盜，因走得力乏，欲得少歇，逕到貴莊暫息。有驚保正安寢。」 晁蓋道：「這個何妨。」 一面叫莊客安排酒食管待，先把湯來吃。晁蓋動問道：「敝莊曾拿得個把小賊麼？」 雷橫道：「郤才前面靈官殿上有個大漢睡著在那裡。我看那廝不是良善君子，一定是醉了，便就睡著。我們把索子縛綁了，本待便解去縣裡見官，一者忒早些，二者也要教保正知道，恐日後父母官問時，保正也好答應。〔容夾批：未必。〕見今吊在貴莊門房裡。」 晁蓋聽了，記在心，〔金夾批：宰相如此，便是賢宰相也。〕稱謝道：「多虧都頭見報。」 少刻，莊客捧出盤饌酒食。〔容眉批：還是要騙酒飯吃。〕晁蓋說道：「此間不好說話，不如去後廳軒下少坐。」〔金夾批：引開雷橫。〕〔容夾批：有心救那人了。〕便叫莊客裡麵點起燈燭，請都頭裡面酌杯。晁蓋坐了主位，雷橫坐了客席。兩個坐定，莊客鋪下果品按酒菜蔬盤饌，莊客一面篩酒。晁蓋又叫置酒與土兵眾人吃，〔金夾批：引開眾人。〕莊客請眾人，都引去廊下客位裡管待，大盤肉，大碗酒，只管叫眾人吃。 晁蓋一頭相待雷橫飲酒，一面自肚裡尋思：〔金夾批：宰相如此，便是賢宰相也。〕〔袁眉批：常存救人的念頭與惟恐錯過了好漢的念頭，才肯記心，才肯思想。〕「村中有甚小賊吃他拿了？我且自去看是誰。」〔金夾批：宰相如此，便是賢宰相也。〕相陪吃了五七杯酒，便叫家裡一個主管出來，「陪奉都頭坐一坐，我去淨了手便來。」 那主管陪侍著雷橫吃酒。晁蓋卻去裡面拿了個燈籠，逕來門樓下看時，土兵都去吃酒，沒一個在外面。〔金夾批：明畫之甚。〕晁蓋便問看門的莊客：「都頭拿的賊吊在那裡？」 莊客道：「在門房裡關著。」 晁蓋去推開門打一看時，只見高高吊起那漢子在裡面，露出一身黑肉，下面抓紮起兩條黑魎魎毛腿，赤著一雙腳。〔金夾批：先作粗看一番。〕晁蓋把燈照那人臉時，紫黑闊臉，鬢邊一搭朱砂記，上面生一片黑黃毛。〔金夾批：又作細看一番。○只一看，必分作兩番寫來，何等筆法。〕〔袁眉批：傳真。〕晁蓋便問道：「漢子，你是那裡人？我村中不曾見有你。」 那漢道：「小人是遠鄉客人，來這裡投奔一個人，〔金夾批：偏不直說出來。〕〔容眉批：一僧疑劉唐只是要晁蓋救他，假說來投奔他，也是；但公孫勝來如何解？〕卻把我拿來做賊。我須有分辯處。」〔容夾批：難道不是賊？〕 晁蓋道：「你來我這村中投奔誰？」 那漢道：「我來這村中投奔一個好漢。」〔金夾批：偏還不直說出來。〕 晁蓋道：「這好漢叫做甚麼？」 那漢道：「他喚做晁保正。」〔金夾批：凡作兩番歇折，至第三番，忽然劈面迎來，何等筆法。〕 晁蓋道：「你卻尋他有甚勾當？」 那漢道：「他是天下聞名的義士好漢，如今我有一套富貴，〔金夾批：奇語。〕要與他說知，〔金夾批：奇文忽起，有山從人面，雲向馬頭之勢。〕因此而來。」 晁蓋道：「你且住，〔金夾批：上文一套富貴，真乃出色奇語，讀者于此凡有目不及眨之樂，乃陡然只用三個字橫風吹斷，看他一起一跌，皆極文章之致也。〕只我便是晁保正。卻要我救你，你只認我做娘舅之親。少刻我送雷都頭那人出來時，你便叫我做阿舅，我便認你做外甥。便脫四五歲離了這裡，今只來尋阿舅。因此不認得。」〔餘評：保正一見便以計救劉唐，此胸中智能量堪如司馬仲達。〕那漢道：「若得如此救護，深感厚恩。〔餘評：劉唐遇晁蓋相認，不幸中之幸也。〕義士提攜則個！」 當時晁蓋提了燈籠自出房來，仍舊把門拽上，〔金夾批：細。〕急入後廳來見雷橫，說道：「甚是慢客。」 雷橫道：「多多相擾，理甚不當。」 兩個又吃了數杯酒，只見窗子外射入天光來。雷橫道：「東方動了，小人告退，好去縣中畫卯。」 晁蓋道：「都頭官身，不敢久留。若再到敝村公幹，千萬來走一遭。」 雷橫道：「卻得再來拜望，請保正免送。」〔金夾批：救（故）作一曲。〕 晁蓋道：「卻罷也送到莊門口。」〔金夾批：文情曲曲折折，並無一筆直寫。〕 兩個同走出來，那夥土兵眾人都吃了酒食，吃得飽了，各自拿了槍棒，便去門房裡解了那漢，背剪縛著，帶出門外，晁蓋見了，說道：「好條大漢！」〔金夾批：如未嘗見者，寫得妙絕。〕 雷橫道：「這廝便是靈官殿裡捉的賊。」 說猶未了，只見那漢叫一聲：「阿舅！救我則個！」 晁蓋假意看他一看，〔金夾批：宛然出自意外光景。〕喝問道：「兀的這廝不是王小三麼？」〔容夾批：妙。〕 那漢道：「我便是。阿舅救我！」 眾人吃了一驚。雷橫便問晁蓋道：「這人是誰？如何卻認得保正？」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