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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花和尚倒拔垂楊柳 豹子頭誤入白虎堂(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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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林教頭便跳入牆來。兩個就槐樹下相見了,一同坐地。林教頭便問道:「師兄何處人氏?法諱喚做甚麼?」〔金夾批:定問。〕 智深道:「洒家是關西魯達的便是。〔金夾批:答得不同。〕只為殺得人多,情願為僧。年幼時也曾到東京,認得令尊林提轄。」 〔金夾批:閑處著神。〕〔袁眉批:生出前一段情,極閑極有味。〕 林冲大喜,就當結義智深為兄。〔金夾批:何驟也,然稍遲則胡可得也。〕 智深道:「教頭今日緣何到此?」 林冲答道:「恰才與拙荊一同來間壁,嶽廟裡還香願,〔金夾批:應。〕林冲聽得使棒,看得入眼,〔袁眉批:友生人,品文字,相知結處在此四字。〕著女錦兒自和荊婦去廟裡燒香,林冲就只此間相等,不想得遇師兄。」 智深道:「智深初到這裡,正沒相識,得這幾個大哥每日相伴;如今又得教頭不棄,結為弟兄,十分好了。」 便叫道人再添酒來相待。 恰才飲得二杯,只見女使錦兒,慌慌急急,紅了臉,在牆缺邊叫道:「官人!休要坐地!娘子在廟中和人合口!」 林冲連忙問道:「在那裡?」 錦兒道:「正在五嶽下來,撞見個詐見不及的把娘子攔住了,不肯放!」 林冲慌忙道:「卻再來望師兄,休怪,休怪。」 林冲別了智深,急跳過牆缺,和錦兒徑奔岳廟裡來;搶到五嶽樓看時,見了數個人拏著彈弓、吹筒、粘竿,都立在欄幹邊,〔金夾批:補一句景。〕胡梯上一個年少的後生獨自背立著,把林冲的娘子攔著,〔芥眉批:如繪此圖。〕道:「你且上樓去,和你說話。」 林冲娘子紅了臉,道:「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把良人調戲!」 林冲趕到跟前把那後生肩胛只一扳過來,喝道:「調戲良人妻子當得何罪!」 恰待下拳打時,認得是本管高太尉螟蛉之高衙內。〔金夾批:奇峰當面起。〕〔餘評:高公子囗囗淫人妻妾,此致禍之階,而林冲攪突不言,須畏勢也,非理也。〕原來高俅新發跡,不曾有親兒,借人幫助,因此過房這阿叔高三郎兒子在房內為子。〔金夾批:忽然又補入高俅家中一段,筆勢天矯。〕本是叔伯弟兄,卻與他做乾兒子,〔金夾批:特地寫小人無倫理,無閨門,以表惡之至也。〕〔袁眉批:即此等事,也說做沒道理的,用意妙絕。〕因此,高太尉愛惜他。那廝在東京倚勢豪強,專一愛淫垢人家妻女。京師人怕他權勢,誰敢與他爭口?叫他做「花花太歲」。 當時林冲扳將過來,卻認得是本管高衙內,先自手軟了。高衙內說道:「林冲,幹你甚事,你來多管!」 原來高衙內不曉得他是林冲的娘子;若還曉得時,也沒這場事。見林冲不動手,他發這話。眾多閑漢見鬧,一齊攏來勸道:「教頭休怪。衙內不認得,多有衝撞。」 林冲怒氣未消,一雙眼睜著瞅那高衙內。〔金夾批:寫英雄在人廊廡下,欲說不得說,光景可憐。〕眾閑漢勸了林冲,和哄高衙內出廟上馬去了。 林冲將引妻小並使女錦兒也轉出廊下來,只見智深提著鐵禪杖,引著那二三十個破落戶,大踏步搶入廟來。〔金夾批:筆勢拉雜如火。〕林冲見了,叫道:「師兄,那裡去?」 〔金夾批:著此一句,便寫得魯達搶入得猛,宛然萬人辟易,林冲亦在半邊也。〕 智深道:「我來幫你廝打!」 〔金夾批:妙。不管青白曲直,竟來廝打矣。〕 林冲道:「原來是本管高太尉的衙內,不認得荊婦,時間無禮。林冲本待要痛打那廝一頓,太尉面上須不好看。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餘評:當日林衝撞見高公子,一怒殺之,與民除害,理也,何懼(以下不清)。〕林冲不合吃著他的請受,權且讓他這一次。」〔金夾批:是可讓,何不可讓?住人廊廡,雖林武師無何知何矣,哀哉!〕智深道:「你卻怕他本管太尉,洒家怕他甚鳥!〔金夾批:本官太尉,與甚鳥為聯,奇語。〕俺若撞見那撮鳥時,且教他吃洒家三百禪杖了去!」〔容眉批:真忠義。〕 林冲見智深醉了,便道:「師兄說得是;林冲一時被眾人勸了,權且饒他。」 〔金夾批:本是林冲事,卻將醉後魯達極力一寫,便掇做了林冲勸魯達,真令人破涕為笑,奇文奇文。〕 智深道:「但有事時,便來喚洒家與你去!」 〔金夾批:魯達語令讀者悲感起立。〕〔袁眉批:好朋友,弟兄吐心瀝膽之語。〕 眾潑皮見智深醉了,扶著道:「師父,俺們且去,明日和他理會。」 〔金夾批:醉人發怒,定用此語治之,與前林冲雲師兄說得是筆法同,妙絕。〕 智深提著禪杖道:「阿嫂,〔金夾批:便叫阿嫂,不嫌唐突。〕休怪,莫要笑話。〔金夾批:魯達每自嫌粗鹵,正是得意語。〕阿哥,明日再得相會。」 〔金夾批:便不捨得一日不會。○凡四句,卻一句阿嫂,一句阿哥,中間二句,文無次第,義不連屬,寫醉人,然亦真魯達也。〕〔芥眉批:何等親熱爽直。〕 智深相別,自和潑皮去了。林冲領了娘子並錦兒取路回家,心中只是鬱鬱不樂。〔金夾批:按下一句。〕 且說這高衙內引了一班兒閑漢,自見了林冲娘子,又被他沖散了,心中好生著迷,怏怏不樂,回到府中納悶。過了三兩日,眾多閑漢都來伺侯;見衙內心焦,沒撩沒亂,眾人散了。數內有一個幫閒的,喚作幹鳥頭富安,理會得高衙內意思,獨自一個到府中伺候,見衙內在書房中閑坐。〔金夾批:每每此等衙內,其坐處亦定要學樣喚作書房。〕那富安走近前去,道:「衙內近日面色清減,心中少樂,必然有件不悅之事。」 高衙內道:「你如何省得?」 富安道:「小子一猜便著。」 衙內道:「你猜我心中甚事不樂?」 富安道:「衙內是思想那『雙木』的。這猜如何?」 衙內笑道:「你猜得是。只沒個道理得他。」 富安道:「有何難哉!衙內怕林冲是個好漢,不敢欺他。這個無傷;他見在帳下聽使喚,大請大受,怎敢惡了太尉?輕則便刺配了他,重則害了他性命。〔容眉批:小人可惡。〕〔袁眉批:有勢的還有怕人處,趨勢的唆誘之,使人怕,此小人所以可恨。〕〔餘評:富安指撥高衙內之詰,立心奸險,禍藏在此。〕小閑尋思有一計,使衙內能彀得他。」 高衙內聽得,便道:「自見了許多好女娘,不知怎的只愛他,〔金夾批:乘便補入一句,為太尉兒子周旋,不得此句,便似曾不見女娘三家村小兒也。〕心中著迷,鬱鬱不樂。你有甚見識,能得他時,我自重重的賞你。」 富安道:「門下知心腹的陸虞候陸謙,他和林冲最好。明日衙內躲在陸虞候樓上深閣,擺下些酒食,卻叫陸謙去請林冲出來吃酒——教他直去樊樓上深閣裡吃酒。小閑便去他家對林冲娘子說道:『你丈夫教頭和陸謙吃酒,一時重氣,悶倒在樓上,叫娘子快去看哩!』賺得他來到樓上,婦人家水性,見衙內這般風流人物,再著些甜話兒調和他,不由他不肯。〔袁眉批:真,真。〕小閑這一計如何?」 高衙內喝采道:「好條計!就今晚著人去喚陸虞候來分付了。」 原來陸虞候家只在高太尉家隔壁巷內。〔金夾批:此句高手。〕〔袁夾批:先在此處點出,妙。〕次日,商量了計策,陸虞候一時聽允,也沒奈何;只要衙內歡喜,卻顧不得朋友交情。 〔金夾批:調侃世人。〕〔袁眉批:只這兩句,說盡千古賣友的心事。〕 且說林冲連日悶悶不已,懶上街去。 〔金夾批:四字腕中有鬼,何也?蓋一路敘衙內設計,作者手筆忙極矣,不能更折到魯達一邊去。夫林冲出門而不尋魯達,然則林冲為何如人哉!計無複之,而竟公然下一筆雲,懶上街去,便將魯達許多棘手,推過一邊,乾乾淨淨。自非老筆,何以有此。〕 巳牌時,聽得門首有人道:「教頭在家麼?」 林冲出來看時,卻是陸虞候,慌忙道:「陸兄何來?」 陸謙道:「特來探望,兄〔金夾批:數兄字,可發一笑。〕何故連日街前不見?」 林冲道:「心裡悶,不曾出去。」 陸謙道:「我同兄去吃三杯解悶。」 林冲道:「少坐拜茶。」 兩個吃了茶,起身。陸虞候道:「阿嫂,〔金夾批:眼。〕我同兄到家去吃三杯。」 〔金夾批:特說家去。〕〔袁夾批:隨口用意。〕 林冲娘子趕到布簾下,叫道:「大哥,少飲早歸。」 〔金夾批:又分付一句,挽上連日氣悶,回合有情;引下快來看視,波紋無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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