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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 王教頭私走延安府 九紋龍大鬧史家村(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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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進也怒，輪手中刀，驟坐下馬，來戰陳達。陳達也拍馬挺槍來迎史進。兩個交馬，鬥了多時，史進賣個破綻，讓陳達把槍望心窩裡搠來；史進卻把腰一閃，陳達和槍攧懷裡來；〔金夾批：便學王進家數。〕史進輕舒猿臂，〔金夾批：字法。〕款紐狼腰，〔金夾批：字法。〕只一挾，〔金夾批：字法。〕把陳達輕輕摘離了嵌花鞍，〔金夾批：字法。〕款款揪住了線搭膞，〔金夾批：字法。〕只一丟，丟落地，〔金夾批：字法。〕那匹戰馬撥風也似去了。〔金夾批：如畫。〕 史進叫莊客把陳達綁縛了。眾人把小嘍囉一趕都走了。〔金夾批：史進叫綁陳達，眾人趕走嘍羅，大將意在大將，小卒意在小卒，寫得甚好。〕史進回到莊上，把陳達綁在庭心內柱上，等待一發拿了那賊首，一併解官請賞；〔金夾批：此句極似發狠，卻不知正是遷延，一部都用此法。〕且把酒來賞了眾人，教且權散。眾人喝采：「不枉了史大郎如此豪傑！」 〔金夾批：又寫眾人喝采，文字精神之極。〕 休說眾人歡喜飲酒。卻說朱武、楊春，兩個正在寨裡猜疑，捉摸不定，且教小嘍囉再去探聽消息。只見回去的人〔金夾批：出嘍羅。〕牽著空馬，〔金夾批：字字不空。〕奔到山前，只叫道：「苦也！陳家哥哥不聽二位哥哥所說，送了性命！」 朱武問其緣故。小嘍羅備說交鋒一節，「怎當史進英雄！」 朱武道：「我的言語不聽，果有此禍！」 楊春道：「我們盡數都去與他死拼，如何？」 〔金夾批：寫陳達便有陳達，寫楊春又有楊春。〕〔袁眉批：有楊春主戰之說，方顯朱武知彼知己，是個神機軍師。〕 朱武道：「亦是不可；他尚自輸了，你如何拼得他過？我有一條苦計，若救他不得，我和你都休。」〔金夾批：寫朱武又有朱武。〕 楊春問道：「如何苦計？」 朱武附耳低言說道：「只除恁地，……」 楊春道：「好計！我和你便去！事不宜遲！」 再說史進正在莊上忿怒未消，〔金夾批：只四字，何等精神，何等氣色。〕只見莊客飛報道：「山寨裡朱武，楊春自來了！」 史進道：「這廝合休！我教他兩個一發解官！快牽過馬來！」 一面打起梆子。眾人早都到來。史進上了馬，〔金夾批：寫得如火似錦。〕正待出莊門，只見朱武、楊春，步行已到莊前，兩個雙雙跪下，擎著四行眼淚。 〔金夾批：神機軍師，亦複名下無虛。○不止是苦計，亦實有義氣也。〕〔容眉批：神機軍師朱武真個好計，第一策只是投降而已。〕〔袁眉批：朱武亦是真義氣，不止苦計。〕 史進下馬來〔金夾批：史進上馬，史進下馬，一上一下，史進如虎也。〕喝道：「你兩個跪下如何說？」 〔袁眉批：下馬問如何說，已氣平義動矣。〕 朱武哭道：「小人等三個累被官司逼迫，不得已上山落草。〔金夾批：一邊說解官請賞，一邊說被官逼迫，令人浩歎。〕〔袁夾批：說出根源，已消卻解官請賞四字。〕當初發願道：『不求同日生，只願同日死。』雖不及關、張、劉備的義氣，其心則同。今日小弟陳達不聽好言，誤犯虎威，已被英雄擒捉在貴莊，無計懇求，今來一逕就死。〔金夾批：其言令人感泣，真乃神機軍師。〕〔容夾批：好個神機軍師，妙計只是如此。〕望英雄將我三人一發解官請賞，誓不皺眉。我等就英雄手內請死，並無怨心！」 〔金夾批：解官則死於官也，又曰英雄手內請死，其視史進如戲也，真乃神機軍師。〕〔袁眉批：激烈動情，聞之未有不心軟者。〕 史進聽了，尋思道：「他們直恁義氣！我若拿他去解官請賞時，反教天下好漢們恥笑我不英雄。〔容夾批：真豪傑。〕自古道：『大蟲不吃伏肉。』」 〔金夾批：出於何典？〕〔容夾批：又引一句，妙。〕 史進便道：「你兩個且跟我進來。」〔金夾批：直是下榻留賢，豈是開門揖盜，快哉史進也。〕朱武、楊春，並無懼怯，隨了史進，直到後廳前跪下，又教史進綁縛。〔金夾批：此反嫌其詐。朱武之所以為地煞也。〕〔容夾批：妙。〕史進三四五次叫起來。他兩個那裡肯起來。〔金夾批：此反嫌其詐。〕「惺惺惜惺惺，好漢識好漢。」 〔金夾批：橫插二語，奇筆妙筆。〕〔袁眉批：著此二語出史進心事，極緊極動。〕 史進道：「你們既然如此義氣深重，我若送了你們，不是好漢。〔容夾批：真英雄。〕我放陳達還你，如何？」 〔餘評：史進敘放陳達由中楊朱二人之策。〕 朱武道：「休得連累了英雄，不當穩便，寧可把我們解官請賞。」 〔金夾批：此反嫌其詐。〕〔容夾批：妙。〕〔袁眉批：更進一步，義氣愈深。〕 史進道：「如何使得。你肯吃我酒食麼？」 〔金夾批：不惟引入後廳，又要酌酒相待，此時三四百史家村人，在外廳打麥場上，大郎視之，真如蚊蚋耳。○寫史進粗糙可愛。〕 朱武道：「一死尚然不懼，何況酒肉乎！」〔容夾批：妙。〕 當時史進大喜，解放陳達，就後廳上座置酒設席管待三人。〔金夾批：忽為俘虜，忽為上客。快哉史進，千載無此筵席。〕朱武、楊春、陳達，拜謝大恩。酒至數杯，少添春色。酒罷，三人謝了史進回山去了。史進送出莊門，〔金夾批：史進妙人，令人想殺。○真是成禮而別，笑世上鞠躬之偽也。〕自回莊上。 卻說朱武等三人歸到寨中坐下，朱武道：「我們非這條苦計，怎得性命在此？〔容夾批：還要說嘴。〕雖然救了一人，卻也難得史大郎為義氣上放了我們。過幾日備些禮物送去，謝他救命之恩。」 話休絮繁，過了十數日，〔金夾批：以下是一節。〕朱武等三人收拾得三十兩蒜條金，使兩個小嘍囉乘月黑夜送去史家莊上，當夜敲門。莊客報知，史進火急披衣，來到莊前，問小嘍囉：「有甚話說？」 小嘍羅道：「三個頭領再三拜覆：特使進獻些薄禮，酬謝大郎不殺之恩。不要推卻，望乞笑留。」 取出金子遞與。史進初時推卻，次後尋思道：「既然好意送來，受之為當。」〔袁眉批：英雄俠烈與廉潔株守者不同，直受金珠，無傷忠義。不受一文，而不能生人殺人者，世亦何用若人乎？〕叫莊客置酒管待小校吃了半夜酒，把些零碎銀兩賞了小校回山。又過半月有餘，〔金夾批：以下又是一節。〕朱武等三人在寨中商議擄掠得好大珠子，又使小嘍羅連夜送來莊上。〔餘評：三人將好物送史進，實欲結其心而保其寨矣。〕史進受了，不在話下。 又過了半月，〔金夾批：以下又是一節。〕史進尋思道：〔金夾批：弄出也。〕「也難得這三個敬重我，我也備些禮物回奉他。」〔芥眉批：從往來常情上引出關目，便不是強生節節。〕次日，叫莊客尋個裁縫，自去縣裡買了三疋紅綿，裁成三領錦襖子；又揀肥羊煮了三個，將大盒子盛了，委兩個莊客去送。史進莊上有個為頭的莊客王四，此人頗能答應官府，口舌利便，〔金夾批：為欲寫他巧言誤事，卻先寫他答應官府，是倒插過來之筆。○大郎誤矣，安見口舌利便，頗能答應之人，而能托事有成者乎？君子鑒於此，而知能文之士，不足用也。〕滿莊人都叫他做「賽伯當」。 史進教他同一個得力的莊客，挑了盒擔，直送到山下。小嘍囉問了備細，引到山寨裡見了朱武等。三個頭領大喜，受了錦襖子並肥羊酒禮，把十兩銀子賞了莊客，每人吃了十數碗酒，〔金夾批：先以山寨送禮，引出史進送禮；先以送禮吃酒，引出下書汔酒，筆下節節次次妙甚。〕下山同歸莊內，見了史進，說道：「山上頭領多多上覆。」 史進自此常常與朱武等三人往來。不時間，只是王四去山寨裡送物事，不只一日。〔金夾批：史進總結一名。〕寨裡頭領也頻頻地使人送金銀來與史進。 〔金夾批：山寨亦總結一句。○已上文，散敘三段，總結二段，皆為下王四失事作引，非正文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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