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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永清、麗卿二人送了,轉身來又都行了禮,讓麗卿大首。麗卿道:「我是主人,那有此理。」

  永清道:「休論賓主,只是姐姐居大。」

  儷卿笑道:「恭敬不如從命,今日我權且僭你。」

  二人對面坐下,女兵輪流把盞,那些裨將都按劍侍立。二人各訴心中本領,十分入港。正是:灑落歡腸,更不覺醉。永清問道:「那一位姑娘是誰?是不是那日在飛樓上的劉慧娘?」

  麗卿笑道:「你知道了還問他則甚。便是雲龍兄弟未過門的娘子,還有那個。」

  永清稱讚不已道:「好個聰明女子,果然奇巧。」

  麗卿細問永清家中的事,永清又細細的告訴了一遍。麗卿聽到他母親刲股療病,絕食完貞,不覺滴下淚來。永清也灑淚不止。又說到全家遭梁山泊屠戮,只見麗卿那兩道柳眉殺氣橫飛,說道:「兄弟,將來奴家生擒了宋江那賊子,交與你碎割。」

  永清感激稱謝。二人又痛飲一回,說些閒話。永清道:「姐姐,這般好月色,我同你閒步一回。」

  麗卿道:「妙哉。」

  便吩咐備馬。

  二人都到月臺上,已是三更天氣。那冰輪正當天心,照耀得那教場一汗水也似的清涼,將臺上那面帥字旗,隨著微風蕩漾。沉沉夜色,萬籟無聲。麗卿見那旗竿頂上錫打的平安吉慶,忽然想起,問永清道:「兄弟那技方天戟有多少斤重?」

  永清道:「四十斤。姐姐的梨花槍多少?」

  麗卿道:「比你的輕四斤,三十六斤。」

  永清道:「姐姐這般神力,何不再用得重些?」

  麗卿笑道:「兵器又不在斤兩上分高低。古人說得好:四兩能撥千斤重。當年呂布何等了得!有句老話:三國英雄算馬超,馬超還是呂布高。他那枝方天戟,只得二十四斤。關王八十二斤的大刀,他也敵得過。何在輕重!」

  永清點頭。從人備好了馬,牽到月臺下。永清見那匹棗騮,稱賞不已。麗卿道:「我這馬,有名叫做穿雲電。你那匹銀合也了得。」

  永清道:「這是匹大宛馬,戰場上也熬過幾次。」

  二人都上了馬,從人遞過馬鞭。八個馬蹄,踏著月色,緩緩而行,從人都追陪著。永清道:「我們都在玉壺中也!」

  一時興發,抗聲歌道:「桓娥搗藥靈霄闕,碧海亭亭澄皓魄。猶似人間離別多,上弦才滿下弦缺。」

  麗卿聽罷,笑道:「兄弟,你對著月亮,吚吚晤晤的念誦什麼?好象似讀唐詩,又象說這月亮,什麼上弦下弦!今夜的月亮鏡子般滾圓,那裡還象一張弓?」

  永清笑道:「對此月色,偶動心曲,胡亂口占一絕,污了姐姐的玉耳。」

  麗卿笑道:「我不省得什麼叫做一絕兩絕。」

  永清道:「原來姐姐不善吟詠。」

  麗卿道:「你不要打市語,只老實說。」

  永清道:「便是做詩。」

  麗卿大笑道:「好教詩來做我!老實對你說,字,我也認識幾個,便叫我寫也還寫得,只是苦不甚高。象你與那雲祖公家寫的四幅東絹,亂撇亂劃的草書,卻沒幾個認識。」

  永清大笑,說道:「姐姐恁般風雅,為何不讀讀書?」

  麗卿笑道:「書,我爹爹也教我讀過一本《孝經》;後來又教我什麼《孫子十三篇》,解說與我聽,裡面都是些用兵的法兒,這幾年也忘了些。我是這般愚笨,你休要怪我。」

  永清道:「姐姐說那裡話!姐姐是天上神仙,永清得侍奉左右,俗大福力,怎敢說怪字。」

  麗卿笑道:「神仙早著哩,我爹爹恁般講究,尚不得到手。」

  永清見他這般天真爛慢,十分歡喜。不覺已到教場盡頭,照牆邊二人兜轉馬並立著,遠望那座演武廳,濛濛的裡面燈燭輝煌。永清回頭見那座參宿已從東方高高的升起,稱讚道:「妙呵,你看參星這般明亮,月光都奪他不得。參星大明,天下兵精,且多忠臣良將,何愁天下不太平哉!」

  麗卿道:「便是,今夜半點雲彩都無,月亮星斗分外明亮。兵馬時常操演,自然精熟。」

  永清笑了笑。又看了一回,二人並馬而回。麗卿道:「兄弟,你可會空手入白刃麼?」

  永清驚道:「聞有此事,並不曾見,那裡去學。我師父欒廷芳弟兄也想學,卻無處訪師。姐姐,你可會得?」

  麗卿道:「是我家祖傳,有什麼不會。」

  永清大喜。麗卿道:「這個法門學會了,那怕刀槍劍戟麻林一般,空手鑽進去,不但無傷損,還好奪他傢伙使用。只是這個法門最妙最險,要練習得極精極熟,方好應用。倘有絲毫生疏,為害不小。我家世代祖傳,不教外姓。奴家從十四歲上學起,如今已是成功。你不信問他們這幾個。我時常教他們把亂槍只顧搠來,我奪得他們一枝不剩。這法門,是越王時一個處女傳留下的,那人想是個仙家。兄弟,你要學我便教你會,你卻不許去傳人。」

  永清歡喜得跳下馬來,就草地裡拜倒。麗卿也忙跳下馬答拜道:「折殺奴家。」

  二人便不騎馬,往演武廳步行。永清道:「又聽說姐姐能空手接箭,可有此事?」

  麗卿道:「便是這空手入白刃裡的法兒。莫說一副弓箭,便是四五張弓射來。我兩隻手也接得及。若是百十張弓,卻不能接,只好把槍挑撥。你但不信,你此刻射,我接與你看。」

  永清道:「何必試。」

  二人上了演武廳,散坐下,從人獻茶。永清道:「小弟有件東西要送姐姐,一則表心,二則權當聘禮,姐姐恰用得著。」

  麗卿問是何物,永清道:「姐姐猜猜。」

  麗卿笑道:「你肚裡的東西,我如何猜得。我用得的,無非是釵釧首飾。」

  永清道:「不是。」

  麗卿道:「不是,決定刀槍弓箭軍器之類。」

  永清笑道:「也不是。對你說了罷,乃是兩副猩紅黃金鎖子連環女甲。那甲又軟又輕,莫說道刀槍弓箭,就是鳥槍鉛子,急切也鑽打不入,端的賽過猊。那兩副甲,是在先我侄兒祝彪,托我家叔東京製造的,要與他渾家一丈青扈三娘做聘禮。量了身材,家叔替他選了上等材料,尋東京第一等好手的甲匠,費煞工本造就。尚未寄去,家下已遭大難,那扈三娘已降了賊。此甲一時賣又無人要,家叔故後,萬年兄到永壽司寨去了,是小弟收藏著;小弟又補授五郎鎮的防禦,不便攜帶,寄放在師父欒廷芳家。我想如今只有姐姐用得著,小弟意欲稟明泰山,去取了他來奉送。順便邀欒師父來聚大義。姐姐道何如?」

  麗卿大喜稱謝,說道:「既蒙見賜,何不明日就去?」

  永清領諾。麗卿道:「殘肴尚在,我們終了席。」

  永清道:「小弟有酒了。夜色已深,小弟告辭,姐姐也請歸寢罷。」

  麗卿道:「你請自便,明日再會,我還有事哩。」

  永清別了,上馬而去。

  麗卿立在滴水邊,看他出教場去了,重複轉身坐下,心中說不盡那歡喜,叫溫了酒,獨自又吃了十幾杯。覺得酒湧上來。吩咐收拾了。步出月臺邊兒上立著,叫取張椅子來,女兵連忙放在他背後。麗卿斜靠著坐下,一隻左臂(身單)在椅背上,一隻右腳擱在膝上,仰面看那輪皓魄,喝彩不已。眾人簸箕圈的侍立著,不敢擅離。麗卿回顧眾人道:「我生平最歡喜的是月亮。這般月光下,兩陣交鋒,豈不有趣!」

  說罷大笑。又說道:「我東京的箭園,不知那個在那裡造化。」

  眾人都應道:「正是。」

  麗卿又笑著問道:「你們看我的本領,比祝郎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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