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水滸大全 > 蕩寇志 | 上頁 下頁 |
| 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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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永清也不去攻打,便離了大營,帶著百十騎軍馬,團團去看那猿臂寨的形勢。只見各處防護得嚴密,歎息了一回,回到營裡,對眾將道:「此地果然急切難攻。我的意見,若肯容我在蘆川上流屯紮,左依高山,右據蘆川。把沂州官兵調赴景陽鎮,彌補額數;我們的錢糧,就在沂州匯支。各處附近村落都移徙了,由百姓自己據守險要,著那廝無處看相。他要出來搶劫,我就縱兵廝殺。他不出來,我只幹守著。不過一年,那廝糧盡,餓也要餓殺他。只是魏相公怎肯信我的話?再不然,還有一法,我等把兵馬四散屯開,分頭據險。那廝攻我們不能,不得不分頭把守,教他猜不出我何處進兵。我卻忽聚做一處,攻打他一路。便擒不到陳希真,也殺他一個五星四散。然也須二十余日,方好成功。」 謝德道:「此計大妙,但只是糧草不敷。」 永清道:「我已差人齎信去沂州府乞借,尚未回來。」 正說話間,轅門官報進來道:「陳希真遣人下書。」 永清喚入,拆信來看,上寫道:「聞將軍大軍缺糧,特奉上糧米二千斛,以便相持,幸勿阻卻。」 永清大怒道:「匹夫怎敢小覷我!本當斬你的頭,今借你回去說你主將:早晚必為我擒,何得相戲!我不殺你,快走。」 忽然又叫來人轉來道:「你再去說:如果他肯歸降,但有山高水低,我一力承當。我頂天立地,決不食言。如其不能,早來納命。快去,快去!」 來人抱頭鼠竄而去。須臾,左右說:「那廝並不把糧車收回,都丟在營前空地上。」 永清去看果然,便傳令都放火燒了他的,遂與眾將商議分兵據險。忽報:「魏相公處又有差官旋風般的來也!」 永清大驚,連忙接入,乃是沈明的兄弟沈安,齎著一角公文,封著一口劍,遞與永清。永清拆封看時,上寫著道:「汝自立軍令狀,討這差使,只道汝有多少了得。如今一月有餘,靡費無數錢糧,只捉得幾個小賊算什麼!現在合鎮紛紛謠講,汝受陳希真賄賂,不肯進兵。雖無確據,然究竟何故按兵不動?如所雲『陳希真才有可用,欲以緩功收伏』,此言吾未發,豈汝所得做主,甚屬混賬!今封來劍一口,再限汝三日,如不能擒斬陳希真。速將汝首來見。檄到如律令。」 永清看罷,氣得說不出話來,少久開言道:「並非永清按兵不動,連日在此攻打,不能取勝。長官不信,帳上帳下大小將弁,那個不好問。說我受賄賂,一發影跡俱無。」 沈安道:「那個我不曉得,只是魏相公鈞旨,叫我守候,立等提陳希真。三日後捉不得,便請將軍尊裁。我也是奉上差遣,蓋不由己。」 永清道:「長官勞頓,且去將息,我自有道理。」 遂著人去看待。 永清仰天大歎道:「我祝永清忠心,惟皇天可表。我本欲報效朝廷,不意都把禍患兜攬在自己身上,我直如此命慳!罷了,罷了,死於法,何如死於敵?做小卒的且為國家死難,大宋祖宗鑒我微臣今日之心。天彪阿舅,你不去,我何至有今日!」 便召眾將齊集,把檄文與眾人看了,說道:「主帥如此嚴切,我如何再活得去,明日便是我致命之日。不要害了別人。」 便把兵符印信交付謝婁二將軍,「明日我只單槍匹馬殺出去,不回來了。」 眾軍一齊流涕叩頭道:「望將軍從長計較。便要出戰,我等同去,便死也甘心。」 永清道:「不可。諸君功名遠大,豈比我一事無成。我意已決,諸君不要阻我。」 眾人見勸不住,都流淚而散。 當晚,永清叫預備了香案,朝東京遙拜了官家,又朝本鄉拜了,止不住淚如泉湧,回顧兩個親隨道:「我豈怕死,只恨的是這般死,陳希真不知誰來收伏他。此人日後必為天下大患,但願他那封信是真話才好。我幸有哥子萬年,祖宗之脈不斬,梁山泊的大仇也只好望他去報。我也無甚不了的事,只有雲龍兄弟托我寫一手卷,未曾與他寫。今日卻不攜來,只好另取紙寫與他。」 便叫磨墨。執著筆相了一相,一時觸動,便把諸葛武侯的《後出師表》寫上。筆如龍蛇夭矯,一氣揮完,誦了一遍,然後著款道:「儀封祝永清絕筆。」 又看了看,歎道:「好死得不值!」 把來卷好。又寫了三封書信:一封與雲天彪訣別!一封與兄萬年,托以宗祠香火,一封與師父欒廷芳。寫畢,都與親隨收了,便命取酒來痛飲,低著頭周身看看,流淚道:「你明日此刻,好道粉碎了。」 又看那口紅鏐寶劍道:「你不值伴我,何苦吃別人賤你,明日送你到萬年兄處去。」 又飲了數杯。 聽外面更鼓,已是三更五點,頭目來稟請過六次口號。忽見一個牙將入帳來密稟道:「适才伏路兵提了一個奸細,他說是主將的至親,有密計要見主將。小將們不好綁縛他。」 永清疑道:「是誰?你見是怎般模樣?」 牙將道:「他把青絹包臉,不許我們看。他說恐走漏消息,待見主將,方肯照面。搜他身邊,也無兵刃,現在帳外候著。」 永清叫押進來。只見那人身長八尺,凜凜一軀,青絹包臉,身穿一件大袖青衫,垂著手,立在面前。永清道:「你是誰?與我何親?有甚密計?」 那人道:「我是將軍至戚,今特不避刀斧,來獻此計。將軍依我,管教立擒陳希真,只在今夜成功。」 永清大疑,聲音又聽不出,問道:「足下究系何人,莫非是劉廣?」 那人搖頭道:「不是,不是。機密不可洩漏,將軍叱退左右,我與將軍照面。」 永清又叫身上搜了,果沒有暗器,便叫從人都回避,立起身,撰著劍靶,說道:「有話但說。」 只見那人不慌不忙,報去了青絹,露出臉來。永清在燈光下一看,吃了一驚。你道是誰?更非別人,便是陳希真的正身。永清喝道:「你這廝夤夜來此何故?」 希真道:「特遵將軍教言,來此請死。」 永清大怒道:「你休這般舉止,快回去,明日與你陣上相見。」 希真道:「將軍容稟:不用陣上陣下,希真也是好男子,陣上吃你擒斬,我也不甘。大丈夫一身做事一身當,豈肯連累別人。希真被奸臣污吏逼得無處容身,不意反害了將軍,左右為難,今特就英雄前請死,伏乞尊裁。」 說罷,跪在地下。永清道:「好漢,你如今肯歸降了?」 希真道:「將軍教希真歸降那個?除非官家降詔,我便歸降。不然,那怕蔡京、童貫、高俅都來,希真願與他決一死戰。我若肯降,須帶了大眾在陣前面縛,豈肯一人夤夜到此?今只是佩服將軍,不忍二雄並滅,寧可我亡。你要斬便請刀斧,要囚便請檻車。希真死在英雄手裡,誓不縐眉,只是不降。」 永清沉吟良久道:「罷,罷,罷,殺你我不仁,救你我不義。陳將軍,你日後果能不負前書之言,不忘君恩,我祝永清死也瞑目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面說,一面颼的抽出那口紅鏐劍,往喉嚨上就勒。慌得希真忙搶上,扳住臂膊叫道:「將軍快不要如此,希真實為來救將軍!將軍如此,希真罪愈重大,請先斬希真。」 說罷放聲大哭。永清道:「將軍,你莫非要我降你?」 希真道:「希真已誤,焉敢再誤將軍。將軍去就,我不敢定,只求早決了希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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