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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第八十七回 陳道子夜入景陽營 玉山郎贅姻猿臂寨

  話說希真聞麗卿到來,便傳令宣他進帳。麗卿帶著幾個女兵,上帳來參見父親,道了萬福,又見了眾將。希真見麗卿精神複元,較前更覺充滿,心中甚喜,便道:「癡丫頭,不在山寨,來此做甚?」

  麗卿道:「一者孩兒足足坐了四十九日,已將息好了,來爹爹前請安;二者聞知得什麼祝永清了得,孩兒要會會他,同他分個上下,決個雌雄。」

  希真道:「這事用你不著,你回去同真將軍牢守營寨。大姨夫,並眾將、表兄,我且不要他出戰,何況你。」

  慧娘道:「姨夫要收降祝永清,只以智取,不用力敵。」

  麗卿笑道:「爹爹慣做氣悶事。兵來將擋,為何不同他廝殺?既是爹爹要活的,也容易,孩兒不去弄殺他,只活擒來便了。」

  希真頓著腳道:「不要你管,只顧替我回去!」

  帳上帳下侍立的將弁,都暗暗的笑。麗卿恐怕老兒發作,只得退下來。忽然又轉身道:「爹爹如要出戰,千萬來叫孩兒!」

  希真道:「曉得了,會來叫你。只顧回去,快走!」

  慧娘送麗卿出去,麗卿道:「秀妹妹,如果爹爹出陣,不來叫我時,你把我個信,待我抄入那廝陣後,殺他個落花流水。」

  慧娘道:「姨夫自有妙算,軍營裡論不得家人父子,姊姊切不可去亂做,著姨夫收羅不來。」

  麗卿笑道:「我怕不省得,不過這般說。」

  辭了慧娘上馬,帶著女兵怏怏而回。

  卻說永清的差人回營,說希真如此形狀,永清嘿然。守了兩日,永清那裡耐得,便提兵馬來攻打希真的寨子。那希真槍炮弓弩,守得鐵桶也似,那裡攻得進。一連攻了好幾日,沒個破綻,永清十分納悶。那魏虎臣不得捷音,只管雪片也似文書來催進兵。差官來一次,便滋擾一番,永清被他頭也吵昏了。可憐那祝永清是武職,爵位又不大,平素又不貪贓,那裡來得錢財,真弄得個左支右絀。最後來的一個,乃是魏虎臣的體己幹辦,叫做沈明,比前來的更凶,勒定了要若干銀子,方肯去回話。祝永清那裡打算得出,只得陪話道:「長官,並非我小氣量,須念我永清此次系是苦差,那裡是賺錢之處。我身上一切使用,都是公帑。兵馬錢糧,絲毫不能侵蝕。長官能格外矜全,永清感泐在心,實非昧良之人。此刻現錢,實將不出。長官肯容納,我這口紅鏐寶劍,系傳家之寶,價值千金,你權且將去做質當。我凱旋後,便來贖取。你如等不得,竟去賣了,我也不怨。」

  那沈明那裡肯收,發話道:「祝防禦,你是曉事的!你說是苦差,偏我這差是甜的?自古道:天無自使人,朝廷不差餓兵。既要我替你出力,卻又這般扣算。你不要把冷債抵官糧,這口鐵劍,一時叫我賣與那個?祝防禦,你得勝後也指望高升,不要大才小用。」

  永清忍氣吞聲,說道:「長官,非是我扣算。你看我的簿書上,錢糧支銷之外,有多餘的,你便盡數取了去。委實無從措辦。」

  沈明道:「也也也,你這話明是撞我!總管相公不過叫我催你進兵,並不叫我來查賬,你抬這話來壓我。祝防禦,你便絲毫不添,我也不好再說,便就此告辭了,你的干係你自己去剖。」

  沈明正發作時,忽聽得一片呐喊。永清大驚,忙出帳看時,原來眾兵將問得此信,俱大怒,說道:「我們在此不顧身家性命,他卻來鬼混,便殺了這廝!」

  一齊擁入中軍,鼓噪起來。永清喝住,道:「你們何故?」

  眾軍道:「我們要殺差官。」

  永清掣劍在手,道:「上司來人,誰敢無禮!我等強殺是他的屬僚。你等既要妄為,先殺了我。」

  眾軍都不敢動。兩個團練上前稟道:「眾人非敢作亂,實為主將抱不平。」

  永清插了劍,道:「雖是諸君愛我,實是害我。差官我自開發,不勞眾位耽憂。」

  兩個團練又道:「今眾人情願公派了,開發他去。」

  永清道:「這如何使得!諸君隨我在此,同與皇家出力,只因我才力不勝,以致不速成功,豈可因我,累及你們。那個是有餘的!」

  眾軍大呼道:「我們也出師幾番,那有將軍這般分甘共苦。今日便要我們的性命,有誰不肯,將軍不必耽憂。」

  那眾官兵不由永清主意,都紛紛歸到帳房,各人攢湊銀兩,須臾積少成多,都堆在面前,便請那差官出來,同他說明了。那沈明一來見銀兩比所要之數差不多,二來也怕激變,當真做出來,便笑著說道:「都為將軍的考成,並非沈某一人落腰。魏相公前你放心,我會替你包荒。」

  永清陪笑謝道:「全仗長官周旋則個。」

  那沈明收了銀兩,帶了從人,回景陽鎮去了。

  永清送他出營,回中軍升帳,便叫軍政司:「把錢糧銀兩,透支了發還眾軍。將來有侵蝕後患,都我一人承當。」

  軍政司稟道:「營裡糧米草料只敷十餘日,屢次行文去催,終不見到,怎好?」

  永清道:「我自有道理,你只管發與他們。」

  眾軍無不感歎。永清又恐他們心變,親去各營伍安撫一番,方才議出戰之事。永清道:「我等糧盡,利在速戰,諸君鼓勵銳氣,隨我去攻打寨子。」

  當日永清提兵來希真營前挑戰,希真只不出來,由你叫駡,只推耳聾。永清守到天黑,不見一個敵兵,只得回營。次日又去叫戰,希真還你個老主意,只是不出。永清沒奈何,仍就收兵。到了第三日,永清叫眾軍預備沖車攻打。旗門開處,先放出四五輛沖車,直沖過去,卻都顛入營前濠溝裡去了。永清知不濟事,不敢再放,喝令眾軍搬泥運上去填濠溝。怎敵得土闉上的槍炮,撒豆兒般的打來。吃打殺了些軍漢,其餘的都逃了回來。只見希真營裡一個號炮飛起,營門大開。

  永清只道他出戰,便的齊隊伍等待。往營裡望去,遠遠中軍帳上,希真同眾將飲酒,帳下大吹大擂的作樂。永清大怒,叫把那三百斤的蕩寇炮,對營門裡打進去。這裡方點旺門藥,希真營裡早豎起十幾層的軟壁。那炮子雷吼般的飛進去,吃那軟壁擋住,都滾入地坑裡去了。聽那裡面,鼓樂並不斷絕。把個永清的肚皮幾乎氣得繃破。只見希真的營門閉了,上闉裡面忽然湧起一座飛樓,離地數丈。那飛樓上端坐著一位美貌佳人,手拿著一柄羊脂白玉如意,指著永清叫道:「祝將軍聽者:我乃劉將軍之女劉慧娘也。陳將軍叫我傳令與你,道你辛苦了,且請回去將息。若要交手,你選個好日子,再來納命。」

  永清大怒道:「你原來是雲龍的老婆!我看雲龍兄弟的面上,不來射你。你快去叫陳希真早早歸降,倘再執迷,打破寨子,連你父女性命都不保,休怪我無情。」

  慧娘唏唏笑道:「玉山郎,你休恁的逞能!我同你是仇敵,誰稀罕你留情。你既技癢,要射便射。」

  永清罵道:「賤人,不識起倒!」

  認真一箭颼的射上去,那慧娘面前霍的飛出一片五色雲牌,乃是生牛皮緝就,彩色畫的,擋住了那枝箭。永清轉怒,叫放槍炮。慧娘叫四健卒拔去樺車銷兒,那座飛樓豁喇喇的溜下去了。看看天晚,永清忍著一肚皮氣,只好回營。希真並不來追趕。永清想道:「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總是我不會攻他。那劉廣的女兒果然奇巧,可借都做了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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