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大俠鐵琵琶 | 上頁 下頁
四一


  蕭文傑把寶劍一扔,踉蹌跑了過去,低頭一看,正是自己多年沒見的老伯父,蕭制軍早已經魂歸天上,直挺挺的面色鐵青,嘴角上還掛著些血跡。

  蕭文傑明是看見,靠緊裡邊還躺著一人,再也顧不得仔細辨認,一陣難過叫了聲伯父,你可坑死我了!他連第二聲全沒哭出來,撲在了蕭制軍屍體上,就暈厥過去。

  朱一叟慨然長歎,柳雲亭咬牙切齒,鐵英超滴下幾點淚來,阿霆阿震哥兩個一齊趕過來,把蕭文傑從蕭制軍的屍身上攙了起來,把他扶住了坐在地上,一左一右在蕭文傑耳邊呼喚,朱一叟向阿霆阿震一擺手道:「雖則這裡無人,可是城上不斷的有巡防官兵過來,不要高聲,待我把他救醒。」

  一叟蹲在地上,把文傑胸前靈台穴中府穴輕輕點了兩下,跟著向他背後脊骨下第十二節輕輕擊了三掌,蕭文傑這才哎喲了聲,哭了出來。

  柳雲亭和鐵英超趕緊跑到帳門口,向外察看。

  一叟容他哭了三四聲,立刻用沉著聲音招呼道:「文傑你可不要糊塗,我們這般人尚在虎口中,倘若把敵人驚動了來,或是城上邊的守兵發覺這帳篷中有了變動,我們逃不出去不要緊,蕭制軍的屍骨,死後尚不能保全,何況還有你璞瑛姐姐,尚能活下去,你還哭個什麼?」

  蕭文傑聽到這話,知道關係著所有人的生死,趕忙止住悲聲,向左右扶著自己的阿霆阿震擺擺手,小弟兄兩個知道他不妨事了,遂松了手。

  蕭文傑站起來,向師父問道:「我伯父既已被救出來,難道在師父們動手前,已遭了他們毒手麼?」

  朱一叟慘然說道:「蕭制軍剛正不阿,他的性情非常耿直,雖橫遭誣陷,竟自安心,不再和這般惡魔們掙扎,大概老大人在一被他們動手監視之下,已存了必死之心,他竟自暗中帶了極厲害的毒藥,大約他對於朝廷這種猜忌,早有耳聞,禍事一起,認定了不但自身不能免,全家也是難免劫難。這才安心求死,不再苟活。我們闖入囚禁的所在,他那時盡力地拒絕,不肯任我們救走,分明是他要做到自始至終對得起朝廷,叫朝廷對不起他,我把他救出監牢,他把毒藥早已服下去,虧老英雄鐵琵琶邱傑,以全力和這般爪牙拼鬥,終於被我們脫身逃了出來,可是逃到了這裡,奄奄一息,這北城根也是由邱老英雄指示,足可以隱蔽行藏的地方。

  「這涼州城已陷入極度混亂之中,想往外闖,是不大容易了。我們暫時在這裡,一面計議著掩埋制軍的遺體,一面預備把璞瑛姑娘救出城去。這裡本是駐防守軍的營幕,因為今夜這涼州城的事情越鬧越厲害起來,所有的守軍,完全調動集合起來,只剩了留守之人,我們這才得了手,在這裡也可以稍緩和大家的力量,今夜是否能夠安然逃出這涼州城,那只看大家的命運了。」

  蕭文傑聽著,不住落淚。老伯父一生忠心報國,想不到收緣結果,竟落到這樣殘酷,叫人太以傷心。這時忽聽那璞瑛姑娘竟自呻吟起來,蕭文傑趕緊從伯父的屍身旁,繞過去,到了璞瑛姑娘旁邊,低頭察看,只見這位堂姐頭上包紮著,傷處血跡模糊,把包紮的布全滲透,那一張慘白的面色,直如同死人一樣。

  蕭文傑忙湊到身邊,連聲招呼:「璞瑛姐姐,我來看你了,你不是惦念著故園的一般骨肉麼,我們來了,你要好好休養傷痕,多大冤仇,終有叫我們報復之時。」

  蕭文傑連續這樣稱呼,在述說著。

  璞瑛姑娘倦眼微睜,可是好似不能支持的,又把眼合上。

  蕭文傑又連著招呼了聲道:「璞瑛姐姐,我是蕭文傑。」

  這時璞瑛二次把眼睜開,仔細來辨認眼前人,趕到這璞瑛業已認出是父親和叔叔的唯一嗣續,文傑弟弟,璞瑛姑娘慘然淚下,氣促聲嘶悲說道:「文傑,你來了,你來晚了,一家全遭慘禍。我問你,除了我這已經走向黃泉路上的姐姐,你還看見何人?你那忠心報國的伯父呢?他也完了麼?你那慈祥和善的老伯母呢?她也血濺惡賊之前,含恨而死了!衙門中的親戚幕府,多年的僕婢,親信的差弁,大約全作了刀頭之鬼!文傑我家遭這種慘禍,我不知我們有什麼傷陰騭的地方。」

  文傑慘然道:「姐姐現在你任什麼不必講了,這種事非人力所能為,我不應該再告訴你一切。姐姐現在我們全是危如累卵,朝不保夕,雖有一般風塵奇士,拼死地救援,想把我們拔出深淵,但是人力不能勝天,兄弟我所遭所遇,何嘗不是一樣慘呢!我盼望留得你我命在,為全家老幼復仇,蕭氏門中,到今日今時,只剩你我二人了。」

  那璞瑛姑娘聽到這兒,力氣好似大了,竟是厲聲問道:「文傑,你說的是什麼話?怎麼只剩你我二人,我叔父嬸母又怎麼樣?」

  文傑道:「姐姐你難道還真個不知,鐵獅幢風塵異俠,兩個小孩子仗義入涼州,帶著我的信,就是為的早一步通知伯父,告訴他大禍已作,叫他趕快提防,躲避,難道他竟沒告訴你們麼?」

  璞瑛姑娘唉的歎息一聲,立刻說道:「完了!雙小入總鎮衙,亦是我父親竟是鐵了心腸,不肯稍作意外舉動,甘心受負屈含冤的大禍,現在還叫我說什麼呢!那麼現在京城裡叔父的一家也一樣遭到這種劫難了麼?」

  蕭文傑被璞瑛姑娘勾起傷心,已經泣不成聲,璞瑛姑娘反倒竭力地安慰他,蕭文傑把約略的經過情形說與了璞瑛姐姐。

  一叟這時過來向蕭文傑和璞瑛姑娘說道:「我們現還沒脫離虎口,外面察看的情形事情還未可樂觀,容城上官兵過去,我們一齊動手,先把老大人的遺體掩埋在城下,我們得趕緊逃出城去,倘若是遲延的天色一亮,就不容易走脫了。」

  蕭文傑點頭答應,璞瑛姑娘經一叟給服了傷科秘藥,精神稍覺恢復,神智一清,想起來自己撞死在衙門中,被救出來,人事不知,此時可想起,向文傑問:「我是被何人帶著闖出來的?」

  蕭文傑明白她的意思,這種天性孝烈的姊姊,她守身如玉,不敢有半點行止稍虧,所以在這種危難之間,依然顧念著自己名節,這倒真難得了!忙安慰著道:「姐姐不必以此事為念,把你背出鎮守使衙門,正是那邱家雙小,阿霆阿震,這兩個武林名家的後人,任俠尚義,鐵琵琶邱傑的孫孫。」

  璞瑛姑娘聽了,這才點點頭,這時一叟等已經忙著設法葬埋蕭制軍的屍體,一叟和柳雲亭全到帳篷外察看,正南一帶,煙火尚在騰騰,所有那闔城軍兵,似乎還在搜查追捕中,這沿城牆一帶,更是不時地有大隊巡城的兵將,來回梭巡盤查,柳雲亭問一叟道,「依我看,就在這北門的偏東那一片荒草多的地方,暫時把他掩埋起來,我們稍過一個時期,再設法把老大人的屍體運出城去。」

  一叟搖搖頭道:「我不敢那麼想,這涼州城我們能否再來,還未可定,總是把老人家的屍體一勞永逸地埋葬好了。不過這種事現在可十分難作,遍地全是冰雪,哪容易就能把屍體深埋地下,何況我們還得消滅了形跡。倘若我們走後,被官家發覺,老大人定要屍骨現天,我們連這點力全不能盡,于心何安,問心有愧。」

  這時說著話轉到帳篷後,時時隱蔽著身軀,提防著萬一被城上巡查的官兵發現了,最後一步依然弄個一敗塗地。兩人走到城根下,這裡十分黑暗,經這一帶默默視查;一叟雖然是五十多年的老江湖了,卻想不出好辦法。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