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天南逸叟 | 上頁 下頁
六二


  「現在這一歇息,更糟了,這縣城全佈置了極多的兵馬,城牆上也有官兵把守,城門附近更是寸步難行,非有極好輕功的,不易闖出去,何況再有阻難,我非落在官家手內不可。現在韓老師你既然拿著一片好心來救我柳容貞,我也就不管什麼嫌疑不嫌疑的了,請你幫助我先離開縣城,只要沒有人追趕,那就容易脫身了。我想你既有為我不顧一切危險之心,定能幫助我脫過這場大難。事不宜遲,我們還得趕緊走,這裡不是什麼平安之地。」

  說到這,往起一站,啊喲了一聲,竟又坐下來,向五鳳刀韓君瑞道:「韓師傅,你看這可怎麼好?這時反倒不如方才了,索性連站起來裡邊全疼徹肺腑。韓師傅,我們這裡可沒法耽擱,這可怎麼辦?我想你不會見死不救,忍心地扔下我。請你扶我一把,我把血脈活動開,看看是否還可以將就著逃出城去?真要是不行的話,韓師傅是我命該如此,我也不再累贅你,請你不用再管我。我到現在,絕不甘心再落到官家手內以身殉幫,臨死還落個女幫匪,我若再投到武維揚的手下,這一世我算是無法振拔,這所宅子就是我柳容貞落葉歸根之地了,我只有橫刀自刎,做了鬼,我也不忘你的好處,咱們有緣來世再見。」

  五鳳刀韓君瑞此時完全被這婦人迷惑住,心想:「聽她說話的情形,實在是一心歸正,要從此洗手江湖,做一個安善的良民,自己豈能再因為男女之嫌不去救她?那豈是俠義道的行為?我韓君瑞倒要不顧一切,就是落了什麼嫌疑,我也甘心,我倒要辦一件別人不敢辦的事,把她先帶出城去。」

  遂也站起來,湊到柳四兒面前,正色說道:「還沒到了你尋死的時候,何必這麼沒志氣?我既答應了救你到底,我豈能再懼什麼鳳尾幫一般幫匪和我為難。你快快起來,活動活動,趕緊隨我走,我送你出城。」

  黑鳳凰柳四兒又往起一站,銀牙緊咬,帶著十分痛楚的情形,勉強站起來,但是已經有不勝痛楚之態,卻向五鳳刀韓君瑞道:「韓老師,你看這不是冤孽事麼?這條腿現在疼得還很厲害,你來扶我一把,我試試還能走不能走?」

  說著話,她已把手伸出來。韓君瑞此時就該毅然拒絕,可是他此時竟覺著若不管她,她就是不落在官家手內,只要被她本幫中人見到她,也得被逼返回去,何況現在鳳尾幫已經總舵被抄,群匪逃散,一般匪黨散佈在各處,甘心以身試法,比在十二連環塢中更是變本加厲,竟敢抗拒官兵,形同反叛,把這柳容貞再落到他們手中,早晚也是難免身受國法,隨著鳳尾幫一同消滅。自己此時若是那麼忍心不管,正如同自己親手把一個很好的女人斷送在自己一人的手內。五鳳刀韓君瑞越是這麼想,越覺著無論如何,也得不顧一切地救她到底,不由得竟把左臂伸過來,那柳容貞竟把韓君瑞的腕子拉住。她是緊緊握住了,腳下蓮步輕移,往前慢慢挪動,才走了兩步,忽地腳下好似一時十分不得力,險些兒倒在地上,竟自撞向韓君瑞的懷中。

  韓君瑞雖則是已入江湖,但是和黑鳳凰柳四兒親愛的情形,為他有生以來的第一遭,被她抓住的這條右臂,觸著黑鳳凰柳四兒嫩如春蔥的纖指,不覺心旌搖搖,不能自持。自己本想擺脫,先閃開她,可是柳四兒再也不肯撒手,這時在情勢上他也無法擺脫開了。又經她身軀一栽,往韓君瑞懷中一撞,更把這韓君瑞誘惑得把他往日的壯氣全消,對於這黑鳳凰柳四兒已經有不再拋開她之意。

  就在這種時候,這種萬惡的女幫匪,更要做進一步的誘惑,才把左手抬起,方要抓向韓君瑞的肩頭,猛然間這院當中磚地上,嘩啦的一聲爆響,形同一面磚牆倒塌的聲響,磚瓦紛飛,已經濺到兩人的身上,嚇得全往後退,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許多的瓦片,同時從半空砸下來,正落在院中一個養魚罐內,完全粉碎,力量大,聲音大。這兩人嚇得已經全是一身冷汗,韓君瑞簡直如同在夢中驚醒一樣。可是隨著這聲爆響,身後的廳房屋頂上,有一人暴聲喊:「無恥的淫婦,你竟敢用這種下流手段,誘惑這無知的少年,你這鳳尾幫匪完全是殺不盡的惡人,你還想走麼?」

  這喝喊的聲音,柳四兒聽出是官家來的,追緝自己的。韓君瑞聽到這喊聲,已經羞得無地自容,自己就得橫刀自刎才好。你道發話的是何人,竟把韓君瑞嚇得這樣,感情發話喝喊的正是錢塘快手崔平,五鳳刀韓君瑞自己才知道方才那種情形,分明已經落在了師叔的眼內,自己任憑心地怎樣乾淨,可是這種情形,自己有何面目再跟師叔說?就讓是自己怎樣表白,師叔也難置信,韓君瑞此時可以說是羞愧難當。

  那黑鳳凰柳四兒久經大敵,毫無所懼,這時她竟似腿上的傷痕全好,一擰身已縱到臺階前,伸手把純鋼索子槍抄在手中,往後退了幾步,嬌聲呵斥:「什麼人?敢在你柳姑奶奶面前耀武揚威,不要命的,你下來吧。」

  房上的人哈哈一笑,喝聲:「好膽量的女匪徒,你還敢跟崔老師叫字號,我就收拾你!」

  人隨聲落,已經捷如飛鳥地落在簷下。這黑鳳凰柳四兒沒看嘴裡那麼硬,她看是甄海道那裡下來的辦案能手,自己也十分吃驚,往後裡倒退了兩步,兩手一分純鋼索子槍,說道:「我柳容貞與你無仇無恨,我正要改邪歸正,韓師傅已答應放我走,難道你還要甘心作惡,欺負我這麼個江湖的女流?你何必趕盡殺絕?就是落在你手中,你也不會拿我這麼個不值輕重的女人,換來功名富貴,崔老師,損人不利己的事,不是你這種威名的英雄做的,恕我柳容貞不陪了。」

  說到這,一斜身就要走。

  錢塘快手崔平哈哈一笑道:「萬惡的女幫匪,崔老師放你一里地出去,要叫你逃出手去,我這個崔字,願意砍去半截,你還想往哪裡走?」

  這位錢塘快手崔平「走」字出口,身形已經飛縱過來,真輕真快,已離著黑鳳凰柳四兒只有數尺遠。那黑鳳凰柳四兒見崔平絕不放鬆,知道這個老江湖不是巧言花語能騙得動的,不和他拼一下子,想逃出他手去,是真不容易,把掌中的純鋼索子槍猛然一抖,吧啦地往地上一撤,身軀往後一撤,冷笑一聲,呵斥道:「你當我柳容貞怕你不成?我是看徒敬師,不肯過於和你這老兒為難,我就不信你這老兒能留住了我柳容貞。」

  她是先下手為強,猛然一振腕子,把索子槍往起一抖,掄起來從自己頭頂上一個盤旋,鋼環震動,嘩啦的一聲,已經向錢塘快手崔平攔腰纏去。

  崔平一聲冷笑道:「你還想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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