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天南逸叟 | 上頁 下頁 |
| 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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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鳳凰柳四兒翻到第二道院子中,這道院子正是這宅子客廳的所在,院中平坦的磚地上,全長了不少亂草,地面上也是一層綠苔。這黑鳳凰柳四兒來到這客廳的簷下,階石的上面,往那兒一坐,把索子槍放在身旁,喘吁吁地,似乎已經力盡筋疲的樣子,再不能掙扎,並且把左腿抬起來,架在右膝蓋上,不住用手自己撫摸著腳跟,似乎有些痛楚的情形。五鳳刀韓君瑞來到近前問道:「你怎麼不出城?要知你奔這裡,我就不跟你來了。我師叔要是一找,我有何言答對?你就在這裡藏隱了,那麼我可回去了。」 黑鳳凰柳四兒仰起臉來說道:「你這人心可夠狠的,你不看我全要累死了麼?任憑怎樣,我總是女流,沒有你那麼大氣力,你等我緩緩氣,我還有話和你說呢。」 五鳳刀韓君瑞很焦躁地說道:「你有話快講,我實在不能耽擱了,我對你完全是一番好意,想放你逃出樂清縣城。你既然想在這裡待下來,我可實在沒法奉陪了,咱們後會有期。」 說著就要轉身,黑鳳凰柳四兒卻笑了一聲道:「你這人怎這麼膽子小?難為你還是堂堂江湖一位成名的人物呢。你忙的是什麼?怕的是什麼?既然你本身既不在官,又不應役,沒吃他們錢糧,也受不著他的管轄,何必怕他們?那姓崔的又不是你的師父,你做什麼自己的行動,全要被他干涉?你也太看不起自己了!雖然你在這裡稍耽擱一會兒,也正有說辭,你是追趕匪人下來的,得手沒得手,那只憑你一句,他們又能把你怎樣?你既待我有救命之恩,你只管放心,我柳四兒絕不會害你。臺階那很乾淨,何妨坐下歇一歇,緩緩精神,我有事和你商量。」 五鳳刀韓君瑞被她這麼說著,更兼她所說的情形,頗有一心歸正之心,自己心裡在想著,能把這個女人從泥淖中救出來,也是一件功德事,自己並不算行為上有什麼失常之處,遂在一旁的石頭臺階上坐下歇息。自己也說不得是怎麼一種情形,在不知不覺中對這黑鳳凰柳四兒有十分憐憫之意。 這時聽她說道:「韓師傅,你對我這種情形,我不敢說報恩,只要一個人講天理人情,對於救他命的人,就是不能報答人家,也不能叫人家跟著被了害。這不是感恩,也不是報恩,這完全是良心。別管他是武林的老師們,江湖的朋友全是一樣,全得憑良心二字。韓師傅,你對於我柳容貞,站在仇敵的地位,我是女幫匪,你是辦案拿賊的,本來沒有二句話可講,你竟這麼大仁大義不肯逼迫我這麼個女流,你叫我怎能忘了今夜你待我的好處?實對你說了吧,我本想是逃出城外,不止於逃出城外,我還要趕緊離開浙南,這裡已經沒有我立足之地。 「韓師傅,我說出不近人情的話來,你可別著急,你雖然救了我,也許你害了我,這個話你聽了未免認為我這個人反復無常、語言顛倒。其實不然,我把這裡情形說出,還求你韓師傅看在已把我從污泥中拉出來,索性再多伸一回手,把我放在平坦的道路上,救人救到底。我今日實在已經算違犯鳳尾幫十大幫規,任憑我舌燦蓮花,也恐怕難救我自己的性命。鳳尾幫中的情形,韓師傅,你既然是江南道上的武師,不會不知道的,觸犯幫規的能有幾個逃得出他們手來?你想,是不是你救了我,也害了我?現在我只求你有救人救到底之心,無論如何,把我從他們手中奪出來。 「我柳容貞往後能從鳳尾幫拔出腿來,叫我整天念佛茹素,我也甘心。我柳容貞命不好,從小就把母親死去,跟隨我爹爹長大,直到二十歲才許配人家,哪知過門沒有三個月,我丈夫暴病而亡,我一直孤零零的這幾年,無投無奔。我絕不能說那種過於不近人情的話,我恨不得找一個可以依靠終身的人,只是我逃出幫匪的圈子,所認識的只有他們,哪能叫我稱心如願?現在我只求你答應我,把我帶著離開浙南,我就算逃了活命了。只是我另有一種心意是不會做到的,我很想著求你韓師傅把我安置個地方,叫我逃了活命,只是這件事有極大的兇險,鳳尾幫中,十二連環塢雖然被官兵打散了,但是勢力還依然存在,實未可輕視,助我脫離鳳尾幫這種人得有多大膽量,別說你韓師傅為我這不足輕重的女人不肯那麼去幹,我也不忍那麼連累人。我說句高攀的話,我跟了韓老師你這樣的人,叫我到你家中做支使丫頭,我全願意。不過我不能那麼害你,我是實在知道鳳尾幫龍頭總舵上這些老師傅,沒有一個好對付的。我只請你叫我逃出浙南,以後的事但憑我的命運。韓老師,你能答應我這痛改前非的柳容貞麼?」 這五鳳刀韓君瑞聽柳四兒這番話,分明是以身相許,又聽她說是孤身一人,又生得這般好面貌,自己被她這種軟語溫存,央求得已有些心搖意動,情不自禁。更兼她凡是提到幫匪那方面,頗有些談虎色變之勢,更把十二連環塢中一般幫匪,全看成了不得的人物,認為武林中再沒有他們的對手,這尤其叫人聽著可氣,遂冷笑一聲道:「你是看錯了,別人對他鳳尾幫內三堂、外三堂的香主們,認為是不可一世的人物,不敢沾他。我韓君瑞卻有些不信,他們若真有那麼厲害的手段,十二連環塢何至於全落在官家手中?姓韓的做事,只要看著這件事對,我還是絕沒有後悔,我倒要看看,鳳尾幫這憑什麼力量把一個回心向善的人,非毀了不可?柳容貞,你只管放心,我現在對於你不敢收留,不過我倒敢和十二連環塢中的幫匪鬥一鬥,我要助你脫出鳳尾幫,教你做一個清白的婦女,這倒要叫你看看我韓君瑞是否有這種手段?」 黑鳳凰柳四兒聽了五鳳刀韓君瑞這種話,一雙俏眼,偏著臉兒注視著韓君瑞,桃腮帶笑,微微點了點頭,跟著又搖了搖頭,長籲了一口氣,向五鳳刀韓君瑞道:「我說出來你可不要生氣,我可不是小看你,你要鬥一鬥鳳尾幫中一般能手,我勸你不必安那種心腸。你是救我的人,我不能害你,我叫你幫助我離開浙南,別處雖也有他們的勢力,但是比這裡差得多。你不知道,鳳尾幫十二連環塢,在外面看著,不過是一般梟匪,哪又知道自從天南逸叟武維揚重建鳳尾幫,再立內三堂,他把這十二連環塢不止於整頓得那麼大的聲勢,內中又網羅了不少江湖道中的能手,很有幾個能人。 「韓老師,現在他們全是我仇人一樣,我不能無中生有地給他們散佈威風聲勢,總舵上這一般江湖能手,實不是可以輕視的。韓老師,你要因為我這個不足輕重的女人,和他們結仇作對,自取殺身之禍,叫我于心何安?你不必起這種念頭。你真心有成全我之心,有救我之意,你助我先出了這樂清縣。到現在我告訴你吧,我自己實不能脫身了,先前我不知你安的什麼心腸,我咬著牙,也不能露出一字來,我恐怕一帶出神色來,愈發地逃不出你手去。我在出縣衙往大牆上縱時,用力過猛,我的右胯和大腿腕子已經傷了,勉強著施展輕功,疼得我直冒冷汗,我是強掙扎地來到這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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