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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武維揚哪肯再容這獄吏走開?可是自己方要用暗器收拾他,哪知竟還有比龍頭幫主更快的人,正是那黑鳳凰柳四兒,她業已發動。

  黑鳳凰柳四兒奉幫主之命,叫她往這大獄中西牆一帶察看裡面的情形,是否還有別的出入道路,這是極應當注意的事,不應疏忽。

  黑鳳凰柳四兒趁著幫主察看之時,自己從獄卒的屋頂上翻向後面。她轉到迎面那道獄牆,已經落在地上。因為接近獄牆一帶並沒有房屋,黑鳳凰柳四兒從西牆下往南看了看,黑沉沉的一道夾道子,無路可通,並且一股子臭氣薰蒸,這裡已經不用看,這是囚牢中便溺的所在。這種地方一兩月輕易很少有人收拾,官家的事就是這樣,歷來是告示爛,官事散,多緊要的公事也就是三天半的緊,只要一過了幾天的工夫,立刻把那上官的命令公事的嚴厲,完全拋在一旁,這是歷來如此,任憑怎麼樣也無法糾正。

  黑鳳凰柳四兒轉身來往北察看下來,繞這囚牢的西房山的旁邊,也是一條很寬的箭道,往前走了沒有兩丈,前面竟有一道門阻隔著,門上更有鎖,已經鎖著。

  黑鳳凰柳四兒既到了這裡,自己是奉幫主之命令來,哪能不把這裡察看明白?後面究竟是什麼地方通著哪裡,若是幫主問下來,自己答「不知」,這實在有些說不下去。抬頭看了看這段牆有七尺多高,下面還是一道黑柵欄門,雖是能往裡看,但是這裡一邊是房子,一邊是獄牆,越顯得陰沉黑暗,一點兒光亮沒有。

  黑鳳凰柳四兒微一聳身,已從牆頭飄身落在下面,往裡走來。往前走出兩丈多遠來,前面已經開展,這裡是東西長,南北略窄,它是就著前面北面囚牢後面的空地,圈著這個院落。

  黑鳳凰柳四兒趕到往裡走著,自己是一個江湖道中人,膽量是比旁人大,身上又有兵刃暗器,倒是沒有什麼害怕。可是這地方過形黑暗陰森,不知不覺著走進這道院中,總覺著和在別的黑暗地方不一樣。

  黑鳳凰柳四兒尚未介意,可是把兵刃已攏到手中,提防一切,這種地方還得防備著,萬一黑暗中潛伏著官人,自己形跡已落在他的眼中,被他早早地聲張起來,自己本身倒無所懼,可是現在身入樂清縣,搭救鳳尾幫中一般香主、舵主,下手稍有不利,自己一個新蒙幫主賞識的人,豈不自覺難堪?所以黑鳳凰柳四兒雖然在這地方,依然是十分謹慎,躡足輕輕向前走來。趕到仔細往前面一察看,按形勢正是前面囚牢的房後當中的一帶,黑鳳凰柳四兒不由得毛髮皆豎,自己在江湖中也走了這麼些年,荒郊野地冷落的地方全都到過,可是今夜明看到眼中的不禁渾身顯得涼颼颼,手心已見了冷汗,覺著膽量無論如何不能振作了。

  原來這裡正是獄中行刑所在,凡是絞監候的,全在這裡處治。靠緊裡面,在靠著東牆下,埋著四棵大木樁,木樁全堆著長短的繩子。這柳四兒來得算是趕巧了,在白天正處治了三名犯人,全是案情過重,不及等秋後處決的,在當看執行這種死刑的。于犯人絞畢之後,脖項間那兩股擰緊了的繩子,當時不准撤下來,滿盤在被刑的人胸前。把這人擱在刑場裡,也不准掩埋收斂,用土坯把這屍身圈起來,完全用土坯封閉。這土坯還是有一定數目,共是二十四塊。這屍體從被絞決後,得經過十二個時辰,也就是一日一夜,才准把土坯揚開,弄走掩埋,防備著在斃後,常常有復活的。可是經過一日一夜,再不會有復活的事。

  這時黑鳳凰柳四兒眼中看到木樁旁一連是三個這樣被絞斃後土坯掩蓋的死屍,無論她如何膽大,哪會不驚嚇得手冷如冰,頭髮根全立起?自己哪還敢在這裡多待下去?立刻翻身,退出這道院落,趕到前面。正趕時,那獄吏撲向前面,黑鳳凰柳四兒,這才隨手發了暗器。

  這黑鳳凰柳四兒聰慧靈巧,隨機應變,實在有勝人一籌之處,所以她一接近了天南逸叟武維揚,立刻就能得他的信任,這就因為她有眉聽目語的聰慧,察言觀色的機靈。她一從後面翻出來,已然看到了這裡的情形,獄吏往前走的情形慌張,龍頭幫主更是要撲過去的樣子。她這才一舉手,把自己最得意的暗器發出來。她善打的十二粒爛銀彈,隨手發出一粒。這個女人手底下狠辣的情形,和那女屠戶陸七娘是不差上下。她這種爛銀彈只和彈丸一樣大小,可是周身全見鋒棱,打出去手法略重時,能夠陷肉裡,往外起著全費事,雖沒有鐵蒺藜那麼長的鐵針,但是也夠厲害的。

  不過當時算是這獄吏不該死在她爛銀彈下,她在後面行刑場中被那種陰慘慘的情形已經嚇得驚魂未定,猝然從後面轉過來,雖然離開那種鬼境,可是恐怖之心,哪能立刻消逝?手底未免慌張了一點,這粒爛銀彈竟自打在獄吏的肩頭上。就這樣,已夠那獄吏受的了,哎喲了一聲,往前撲去。在黑鳳凰柳四兒暗器打出,龍頭幫主業已覺察暗器是柳四兒所發,既已動手,就不能不一齊下手了。那獄丁尚還守著牢門,武維揚方待從上面問下來,再把他也交待了。就在這身形將起未起之間,突然在獄牆外一聲呼哨,跟著從外面連飛縱出幾條黑影,更從南面前面的監牢屋頂上射過來兩道孔明燈的黃光,向這死囚牢的屋面上照射來。

  這種情形來勢是同時發動,更兼裡面的人聲亂成一片,耳中聽得鐵閂活動聲,木柵門開啟聲,官人的呵斥聲,兵刃的互撞聲,同時發作。任憑武維揚膽量如何大,功夫如何好,但是自己是四面受敵,包圍之下,要論動手,武維揚的一條青龍鞭,任憑他就是有多少武裝能手,多麼快的馬快班頭,也敢闖他一闖。無奈現在所處的境地不同,自己需要搭救本幫二十七名弟兄脫身監牢,這種情形,身旁只有黑鳳凰柳四兒一人,在敵人包圍之下,要想搭救他們,那真是不敢有十分的把握了。

  在這種情況下,武維揚只得翻身一躍,隱入囚牢的後坡。那黑鳳凰柳四兒在縱到前面,一發覺監牢翻進人來,她也把身形伏下去,可是掌中又扣了三粒爛銀彈,要看幫主的行動行事。這種時候可沒有遲疑的工夫,在武維揚和柳四兒暫時隱避,外面的人已經全沖進來,從屋面上進來的是三名,全是這公門中的能手,可是那孔明燈的燈光依然在上面晃動,差人雖然沒下來,前面的人一片雜亂的聲音,已經到了死囚牢的門外。那名獄吏被爛銀彈打傷肩頭,疼得摔在地上,那獄丁哪會看不見聽不見?可不知道他已受傷,還疑惑是他自己失腳,趕過來攙扶他。

  這時木柵門外已經招呼開門,並且燈火很亮,獄吏顧不得肩頭上的傷痕,忍著疼痛和那獄丁趕到柵門外,這倒也不用問了,隔著木柵門已看見燈籠火把,照著這一般人,一半是官服,一半是兵勇,倒有一多半全提著兵刃,也有挑著燈籠,也有撐著火把的,獄吏一看這種情形,招呼獄丁趕緊開門。

  木柵門開處,這般人全闖進來,頭裡一個向獄吏招呼道:「緝私營裡的犯人,沒有移動麼?」

  獄吏答應:「這裡是原押數,沒有移動。」

  那位大班頭說聲「好」,他卻抬起頭來向房上招呼:「上面把守的弟兄們聽著,本縣衙接到緊急公事,說是有人報告本處所收押之犯人,有圖謀越獄的企圖,現在差派委員來到這裡,清查監獄。上面的弓箭手全要預備好了,如有敢擅自往外闖的,立時用亂箭射,毋庸顧忌。」

  他招呼完這話,上面有人答應。先前從房上翻下來的三個人,全各提著兵刃,也不和這才進來的人答話,各自撲奔了一面,靠西大牆南北兩角上,和這死囚牢牆角下,分三處把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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