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塞外驚鴻 | 上頁 下頁 |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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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匹牲口一前一後,如飛地向東南疾馳下來,又出來有二三里地。牲口這麼絲毫不停地往前猛躥,牲口身上也見了汗,武玉驄也覺著不大得勁兒了。本來這種沒有鞍子的馬背,牲口一出汗,自己的襠裡特別難受,遠遠望見往東去的那個橫山口,這裡是斜穿著積石山的一個小山腳。這座山可不是到這裡為止,山是很大的,往東西綿延二三十里。不過這裡是一條平坦的橫山道,從這裡轉過去,往東去也就是二里多,就可以折轉歸途,仍然奔牧場。牲口這時力量比先前稍減,小場主武玉驄手裡擄緊了韁繩,早早地預備著,這次無論如何不能叫它再往前沖下去,那一來太遠了,總得往前出去十五六里路,才有往回圈的道路。 武玉驄用力地往左一擄韁繩,牲口還是掙扎,可是武玉驄卻和它較上勁,寧可叫它揚蹄打盤,在這裡轉幾個圈,也不叫它再往前闖了。這匹玉獅子仍然是拼命掙扎,揚蹄狂跳,可是小場主武玉驄襠裡又加上幾分勁兒,用力地擄住它往左盤旋疾轉。 騎這種牲口,要叫膽小的看見全嚇死了。牲口前蹄往起一揚,簡直地是整個地站起來,騎馬的人就完全得仗功夫的深淺來控制它,只要襠裡的力量一卸,就得被摔下馬背。後面的馬師牛金榜騎的這匹赤火炭已經躥過來,他竟是用力地一帶韁繩,它反倒躥進橫山道,氣得這個武玉驄怒駡了聲:「好畜生,你敢擺治我?」 他竟是趁著這匹玉獅子前蹄往下一落,身軀一平,武玉驄韁繩完全扣在左手內,騰出右手來抓住一把馬鬃。這種動作是上下同時,手裡這一變換,雙足用足了力,用足踵猛然向馬腹的兩旁磕了一下,手底下可是韁繩絲毫不放鬆。這匹玉獅子正是一個盤旋大轉身,在負疼之下,唏律律一聲長嘶,四蹄一用力,唰啦地山道上石塊一片爆響,已經躥進東山口。他跟著一路狂奔,仍然躥在牛金榜的頭裡去。 小場主武玉驄此時汗把衣服全浸濕了,可是心裡痛快了。他是不願意讓馬師牛金榜壓過他去。順著這條橫山道一直地向東,這八隻馬蹄翻飛著,山道上起著一陣爆響。幸而這時山道上寂靜無人,山坡上有砍柴的、伐樹木的,全被這兩匹烈馬奔馳的情形引得探身張望。他們可全認識,這是西豐牧場的人。住在什麼地方的人,近於什麼。他們守著這麼個大牧場,雖不是幹這行的,耳濡目染也懂得些了。看到這兩匹烈馬,一紅一白,真是十分神駿,所以手底下全停了操作,有的在山坡上還追著往東趕下來,看這兩匹牲口和馬上的人。 眨眼間已經到了東山口,牲口是得往北轉。小場主武玉驄這匹玉獅子往山口外一躥,他在馬上不由得怪叫了聲,手底下用足了力,把韁繩用力地帶滿了,硬把這頭牲口圈得轉回來,在山口邊上打盤,沒沖出去。這種牲口不容易收韁,這還仗著是跑了這麼遠的路,若是才從牧場裡出來時,弄這一手非出事不可了。 牛金榜也跟著趕到,眼中更看到山口那裡倒著一個人,掙扎著往起爬。牛金榜趕緊地用力一圈牲口,從馬背上跳下來。牲口掙扎,可是他口中連續喊著,用力地一攏籠頭,算是把牲口強自停留下,可依然是隨著他轉,不過跑不出去了。小場主武玉驄也是很快地從馬背上翻下來,他那裡也是連續地和牲口較勁。他把這匹玉獅子帶回山口旁一棵大樹下,把它拴在那兒,仗著樹根下遍生青草,牲口汗也出得多,力氣也用得差不多了,才算是不住地跟韁繩較著勁,啃著草。 小場主把頭上汗抹了一下,向牛金榜道:「真要命,這個人他這條命是白撿的,你去撞死怨誰?」 敢情山口邊正有一個行路人,他是由南往北從山口橫著過來,武玉驄的牲口疾馳過來,決沒看見山口邊有人,趕到牲口已經到了山口近前,這個人突然地到了山道口當中,牲口只要往外一躥,是整把他踢死。武玉驄一勒韁繩,可是這個人驚懼地往東一躥,摔在那裡,口中更喊出:「我的媽呀!」 這時武玉驄緊向山口外走過來,摔倒的人還在哎喲著,掙扎爬起。看這個人年紀也就在五旬左右,是一個走長路鄉下人打扮。背著一個包裹,一身短衣服,一頂草帽子也摔在地上。他此時爬起,還不住地用手扶著腿,哎喲著道:「可嚇死我了!」 小場主武玉驄聽他的口音也不是此地人,大致是河北一帶的客地人。武玉驄十分憤怒,一邊拭著汗,到了近前,向這個行路人道:「老鄉,摔傷了沒有?」 這個人抬頭看了看武玉驄道:「沒有什麼,不過腿上碰壞了兩處。」 武玉驄把面色一沉,哦了一聲道:「原來你不是個聾子?兩匹牲口從山道裡跑出來,就是離著一兩箭地也能聽得見。你若是從道口南早走出來,應該已經躥過路口。馬到了,你若是才往前走,應該退回去。老鄉,你是有什麼心事?這是鬧著玩的麼?你又是一個外鄉人,倘若出了意外,算我們欺負人,還算你走路不長眼?這又是兩匹烈馬,若不是拼著命地把它勒住,老鄉,恐怕你要給馬踏扁了。往後小心些吧,我們當地的不能欺負外鄉人,還能走不能走?傷重跟我們回牧場給你上藥,怨我們晦氣吧。」 這時牛金榜也拉著那匹赤火炭湊過來,向小場主武玉驄道:「玉驄,老鄉若是沒受什麼重傷,不必多說了,沒出事已經是很萬幸了。」 此時山上的砍柴人有兩個已經從上面翻下來,他們是往山口這裡看熱鬧。這個外鄉人卻決不向玉驄客氣,所答非所問地道:「你可是西豐牧場的師傅麼?沒領教你貴姓?」 武玉驄是不願意搭理他,本來就是一肚子怒火,只為父親平時不斷地告誡著:對於山邊一帶的老鄉們可不許有絲毫強暴,咱們幹的是營業,到處全要朋友幫忙,吃什麼虧不准得罪人。所以強忍著怒火,不敢過甚地發作。只說道:「我問你傷重不重,你問我做什麼?我姓武,不錯,是西豐牧場的。」 這個人卻把手中的大草帽子拍了拍上面的土,揚言道:「對不起二位,我也不給你們賠不是了,我還有要緊的事得趕路。」 他身軀轉過去,可是一俯身去拍腿上的土,卻用後胯撞了武玉驄一下,口中低聲說:「今夜三更左右,叫場主秘密帶人到雙松嶺接我們。告訴他,老鐵到了,有要緊的事,千萬照辦。」 他是一邊拍著,一邊說著,跟著直起身來,向前走去。 這一來把武玉驄倒鬧怔了,可是這個人把大草帽子往頭上一扣,頭也不回,一直地向山口對面一條樹木夾峙的小道走去。馬師牛金榜對於這個人低聲說的話只聽了一半,那兩個砍柴的人也走過來,不過他們躲著牛金榜的這匹赤火炭,怕被牲口踢著。內中一個卻招呼道:「小場主,你受驚了。這個行路的真可恨,我們在高處看得清清楚楚,他分明是看見馬到了,偏偏地硬往山口這裡橫闖過去。這個傢伙簡直是找死,小場主,你是真厚道。這種東西,還不把他打一頓?這麼便宜他,叫他走去?」 武玉驄笑了笑道:「老鄉們,咱們全是當地人,他一個外鄉人,大約有什麼心事,好好地還會自己找死麼?隨便地打人叫人笑話。」 小場主武玉驄向這兩個砍柴的敷衍幾句,立刻向馬師牛金榜道:「天不早了,咱們回牧場吧。」 牛金榜點頭,牲口原來就不馴服,牛金榜趕緊飛身上馬。武玉驄把玉獅子解下來,出了東山口,追隨著牛金榜的後面,一直地奔牧場。這個牛金榜也是有經驗的闖江湖朋友,他對於方才的事在路上一字不問。馬走如飛,一同返回牧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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