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七劍下遼東 | 上頁 下頁 |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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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南北,遍訪無蹤。我與師兄這才分途查訪,我在商山左右、大江南北、關裡關外各處搜尋他;我師兄往川、湖、雲、貴、兩廣、藏邊。任憑他走到天涯海角,也要生擒此子回商山,到祖師面前宣告罪狀,以洗污名。這才一路踩跡,雖有些跡兆,終非確訊。 「此後我趕來遼東,江湖道上,竟提起石城島主神拳葉天龍怎樣的藝業驚人,在遼東一帶頗有威名,聲勢一天比一天大。可是神拳葉天龍這種名稱,實在令人可疑。這神拳只要武林中人,誰不曉得是福建莆田少林寺痛禪上人精究技擊,化華佗五禽戲為五拳,傳於後世,昌大少林派,各派尊這路拳為少林嫡拳。這葉天龍既以神拳標榜,門戶一定是少林嫡傳無疑了。只怕他們南北二宗的師父們,未必不來干涉他。可是他已在遼東石城島立下了牢固的基業。這種情形令人不解,我始終不敢深信是少林嫡系。」 「可是竟在我留心探訪葉天龍出身時,又風聞那玷辱師門的孽徒,他也到了東三省。先前有人在盛京見著他,後來聽說他在圖們江一帶落過腳。此行縱然受盡了風塵勞頓,倒是得著了孽徒的下落,所以趕緊向這裡搜尋下來。哪知來此多日,依然是傳言無據。至於神拳葉天龍,與我有一面之識。我這種好動不好靜的性情,遼東出了這種成名的英雄,我豈肯失之交臂?何況我還懷著證實他的出身來歷之意。神拳葉天龍既有威震遼東江湖道的本領,更築下這麼雄厚的根基,真稱得是闖蕩江湖的好漢。這種人倒也可以結納。」 「不想今夜行經萬松屯,竟于無意中與你們二位遇合。只不過,我聽陸老師與葉天龍有不解的梁子(術語謂有仇)。我對於陸老師和厲老師全是嚮往已久,早就聽武林中好友盛稱一切。所以暗中一聽話風,就知二位的來歷。我很想著在我進入石城島的機會,葉天龍若夠江湖道的朋友,陸老師的事,何妨趁勢和他了結了?我朱鼎願為兩家做魯仲連。江湖道中少結冤家才好。不過陸老師和神拳葉天龍有什麼深仇大怨,可否見告?」 終南劍客陸達夫聽說鐵臂蒼猿朱鼎一問起自己和神拳葉天龍結仇的緣由,以及現在還沒摸清這葉天龍是否真是自己的仇家雙頭蛇葉雲更名,自己空為終南派衣缽門人,未能親入石城島一查究竟;可是厲師兄也是才到萬松屯,已在中途得著信息,這神拳葉天龍確是當年橫霸浙南的雙頭蛇葉雲。便答道:「謝朱老師的盛情!葉天龍若真是仇家,只有和他一拼生死存亡。朱師兄,我不能手刃此賊,枉在江湖道上立足了!」 終南劍客陸達夫說到這兒,勾起滿腹憂鬱、一片悽愴,臉上的神色非常慘切。他這才把自己滿懷心腹事,與石城島神拳葉天龍結仇經過,滔滔不絕地說了一番。陸達夫說到傷心處,不禁淚下沾襟,使這位商山派的老俠、鐵臂蒼猿朱鼎和擒龍手厲南溪,全不住同聲慨歎。 原來,終南劍客陸達夫原名陸宏疆,家住浙南嘉興府附廓的大石橋畔。陸宏疆先祖是個望族。趕到了自己父親手裡,因為不事生產,坐食山空,家境日漸凋零。等到自己十八九歲時,連祖遺的一片巨宅也賣掉了,移居在大石橋畔,住著一所茅草的房子。父母年屆古稀,長兄早歿,寡嫂撫養著二子一女,弟弟陸宏業、妹子阿秀才十余歲,這一家九口,落到這種生活斷絕的境地,陸宏疆幼時雖然念過幾年書,可是環境日非,哪還有餘資供給他去求學?陸宏疆輟學之後,遂在附近關帝廟把式場中跟人練武,不過是膚淺的功夫。一晃三四年的工夫,倒也操練得身軀矯健。陸宏疆更兼聰明,只可惜開場子的並沒有真本領,就是傾囊相授,也不易練出來。 陸宏疆的武功沒練出來,竟接近了幾個土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又兼家境艱難,漸漸鋌而走險。常常和幾個血氣方剛的弟兄替人助拳,結夥鬥毆、攪局、挑案子。可是陸宏疆得了錢來,絕不肯揮霍去,全放在家中補助衣食用度。父親病廢,終年不過出來一兩次。陸宏疆用謊言蒙蔽老父,說是給人幫忙賺來的。知道父親只要曉得有不法行為,餓死也不肯用這種錢。 有一次,陸宏疆睡在半夜,思索起自己的行為,立刻如同芒刺在背:「家世本極清白,自己竟與匪棍為伍,真是自甘下流了!我還是少和這般匪黨來往吧。」 自己遂拿定主意,要改過自新,不再接近這群狐群狗黨。陸宏疆次日起,真個躲在屋中。 陸宏疆真要是這麼立定腳跟,等待機緣,何致有後來的大禍?無奈一家九口,衣食無著;陸宏疆所得來的不義之財,僅僅支持了十幾日,全家又是日不舉火。陸宏疆看到家中這種情形,五內如焚,待還待得下去?自己想到父母全是風燭殘年,空有自己這麼個頂立門戶的兒子,肩不能擔筐,手不能提籃,使老父母受這種饑寒之苦,深覺愧疚。 果然應了那句俗話:逆取者易,順取者難。萬般無奈,陸宏疆又跟一班匪棍們廝混起來。這種情形,真可謂「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只怕是這種人,身人歧途,極難自拔,何況陸宏疆是為的奉養雙親,才鋌而走險的。 陸宏疆這一墮落下來,哪還能迷途知返?愈沉溺愈深,漸漸地結交起匪類來。當時陸宏疆從這種邪途上,居然能叫老父母暫時溫飽。後來竟由匪友誘引著,入了浙南雙頭蛇的部下。這雙頭蛇葉雲,兇狠狡詐,足智多謀。他率聚一班匪黨,把這浙南一帶攪得商旅視為畏途。官家雖是剿捕,可是這雙頭蛇葉雲竟自出沒無常,官家奈何他不得。 這雙頭蛇葉雲手下的弟兄,不過三十餘人。可是這三十多匪党,全是剽悍矯健的少年壯漢,一個個全是亡命之徒。垛子窯安在飛雲江畔荒莽蒼山中。這雙頭蛇葉雲雖是年歲不大,可是那份機智實有過人之處。輕易不搶買賣,只要踩准了動一回手,就夠人家揮霍三月五月的。看得准,吃得穩,手底下真狠,做完了一案立刻用全部精神對付官家。以此,雙頭蛇葉雲在浙南盤踞了五六年,居然沒犯案。 陸宏疆自從投雙頭蛇葉雲的部下,對父母只說,在杭州的朋友給找著事,從此父母再不會受饑寒之苦了。陸宏疆每隔一個月回家一次。初時瓢把子雙頭蛇葉雲還有些不快,唯恐陸宏疆壞了自己事。在陸宏疆回家時,暗遣手下最精悍的弟兄飛星子杜英暗中跟綴,要調查陸宏疆家中的情況。這飛星子杜英原是高來高去的飛賊,投到雙頭蛇部下,更十分得葉匪的倚重,專管踩盤子、探道。這次並把陸宏疆家中的情形,踩探得清清楚楚。後來雙頭蛇對陸宏疆十分信任了,很器重他是個豪爽的漢子,任憑陸宏疆來去。 陸宏疆原非甘心為匪,自己只為痛心父母年邁時受饑寒之苦,一念之差,誤入歧途。自己還時時想到家門清白,被自己這種不爭氣的後輩給毀了。真要是一旦犯了事,自己是孽由自作,死不足惜,可是被老父母一知道了,原來兒子在外當了強盜,就是不被自己的犯案牽連,也得把老人家氣死。自己這份苦心有誰知道?有誰來原諒?陸宏疆每一想到這種情形,立刻好像利刃剜心,多寒冷的天,他也是一身燥汗。遂打定主意,只要遇上一水好買賣,能分到一千八百的,自己趕緊洗手綠林,連嘉興大石橋也不便住下去了,攜著合家,遠遠地搬往北方,做個安善商人。侍奉父母百年之後,自己重踏江湖,再從正道上闖立事業。自己拿定主意,只是造化弄人,哪能叫你稱心如願?只為當年一念之微,未能克服逆境,竟成了百年遺恨。 這年在中秋節前,飛星子杜英踩著一票買賣。是從廣東下來一位告老還鄉的官員,歷任優缺,宦囊頗豐。飛星子杜英追上好幾站去,沿途踩著走,暗中捉摸內裡的細底。只是這水買賣非常扎手,可是油水真肥。從他手下差弁們口中流露出來,細軟衣物不算,只黃白貨就有五六萬,還有一匣珍寶,約值十余萬。可是有保暗鏢的,防守上十分嚴緊、周密。 飛星子杜英歷次踩探要下手的買賣,是不厭細詳,就是唯獨這次頗費手腳。自己跟綴了兩站,並沒有查明保暗鏢的是哪路鏢客、有多少人。這水買賣處處顯著各別,連人帶箱篋的情形,滿跟平常不一樣。最可氣的,這位官員手下一班差弁,足有十幾人,一個個張狂傲慢,簡直同主人差不多,好像該主人有什麼短處落在他們手中,居然對主人傲慢;主人居然毫不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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