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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這個老者卻向夏逢霖、俞平道:「我要問的是你的出身來歷,到我湄川壩的來意,老爺子我並不是怕你勾引了官兵來挑我這個小地方,你只說明你是何人主使,你們就可以活下去。不過明人不做暗事,你們走不脫,也死不了,人不殺我,我不殺人,這是我們的戒條,現在給你一個最後的機會,相好的,還是說實話吧,螻蟻尚且貪生,你們難道真個不想活下去麼?」

  夏逢霖道:「老賊,用不著你給我們打算,我爺兒兩個六年前就是死了一樣,到現在死,已經很便宜了,沒有那麼些廢話,你就動手吧。」

  老者道:「你是自己願意死,好,把他搭出去!」

  此時過來四名壯漢,把兩人搭起。老者隨在後面。俞平還是罵不絕口,夏逢霖此時不再罵了,自己知道再罵下去,只不過是多找臨死前的苦。

  搭出籬笆門外,往東從草房後面轉出,就是一片層岩,那裡已經有五六名壯漢,真個的刨了坑,土石已經堆起一大堆來,他們搭著夏逢霖、俞平,一直地把他們放在這個坑內,四周圍著七八名壯漢,各持鋤鍬,等待動手。夏逢霖被放在土坑內,現在急得他眼中幾乎流出血來,自己想不到受了千辛萬苦活到今日,會跑到這個地方送死來。這時十幾支火把圍在四周,這個老者卻提著這件血衣,走到夏逢霖這個土坑邊,把這件血衣在夏逄霖面前一晃,立刻厲聲說道:「現在老爺子答應了你的要求,這件血衣算是給你殉了葬,我可是沒想要你的命,你可是自己找死,相好的,你就閉眼吧。」

  把血衣扔在夏逢霖身上。

  在這臨死前的一刹那,夏逢霖痛心到了極點,不由得高聲招呼著:「俞平,咱們爺兒兩個竟會死在這裡!我夏逢霖好慘,爹娘,你們的仇,今生今世是不能報了!」

  他喊出後,土坑邊上的土石,嘩啦嘩啦的往下滾著,任憑多強梁的漢子,到了這種時候,五內如焚,憤火中燒,夏逢霖、俞平全暈厥過去,也就自認為是葬身此處。可是接著爺兒兩個竟疼得又醒過來,這才覺出並沒被埋在土坑內,而是被人搭著往裡走來。一群壯漢們圍在四周,一片凌亂的腳步聲。這爺兒兩個似醉如癡,被搭進裡面,一直搭到草房內,才把他們放下,跟著把綁繩鬆開,把他們全架起來,放在了椅子上,還有人扶著。夏逢霖和俞平驚魂甫定之下,真不知是怎麼回事了,怎麼不活埋,又搭了回來,而且綁繩也解開了。

  ▼五 島上傳藝

  此時那個老者走到夏逢霖面前,伸手把夏逢霖的頭扳住,推著夏逢霖抬起頭來。這個老者臉對臉地說道:「朋友,你現在清醒些了麼?我先告訴你,暫時請你住口別罵,死活也得把話講明白了。」

  夏逢霖此時精神略微恢復,看了看眼前的情形,不像先前那樣滿懷著敵意,眼角中看到表侄俞平也在那邊坐著,似乎剛剛緩醒過來,身軀要往起掙扎,已被人阻止住。夏逢霖提了提氣,把頭一晃,把老者的手閃開道:「你不用扶著我,你不是想把我爺兒兩個活埋了麼?現在又把我們弄回來,是何居心?」

  不過夏逢霖現在不再罵了,自己何嘗沒有求生之心,個人滿懷隱痛,一肚子冤屈,背著血海冤仇未報,這麼糊裡糊塗地死在這,多冤枉,所以現在不敢再罵,可是依然沒有乞憐之態。

  這時老者把手放下去,向夏逢霖道:「朋友,你自己口中說出你姓夏,你叫什麼名字,我沒聽清楚,我問你一件事,有一個人你認識不認識?此人去世多年,身死在仇家之手,現在他一家人全完了。可是你眼前的情形,頗有相似處,你可不要胡言亂語,摔碑手夏晴川是你什麼人?你可是他的後代?」

  夏逢霖被這個老者這麼一問,當時幾乎流下淚來,但是自己趕緊把面色一沉道:「姓夏的多著呢,我現在可不是向你搖尾乞憐,怕死貪生,我現在也不再罵你,我跟你別的話也沒有,大丈夫敢作敢當,我若真是官家派出來到你這裡臥底踩探,落在你的手中,死則死耳。我姓夏的運敗時衰,海船遭風出事,恰巧落在這裡,你對我們起了疑心。我們死在湄川壩,情屈命不屈而已。我告訴你,我們和你這裡絲毫沒有牽連,信不信由你,別的事,請你不必盡是盤問,我寧死不能告訴你,你何必再逼迫我。」

  老者卻長籲一口氣,把放在桌上的那件血衣提起,向夏逢霖道:「我知道你疑心,你認定了我老頭子是嘯聚海島,做那殺人越貨的勾當。一筆寫不出兩個賊字,你恐怕我們全有勾結,但是現在我已經明白完全出於誤會。朋友,倘若穿這件血衣的人,是你骨肉至親,你竟不敢承認,是何居心?你不告訴我,我先告訴你,我老頭子姓李名庸,有個小小的綽號,江湖中稱我擒龍手。還有一個大約你可以知道,因為老夫埋名隱跡,已經二十餘年,我有一個同門不同師的師兄弟,此人以天龍八掌成名,家住在湖南瀟湘江畔,武林中稱他三湘漁隱霍雲峰,這個人你不會沒聽說過吧?老夫與那位去世的老鏢頭摔碑手夏晴川也曾有過杯酒之交,不過我們沒有什麼來往,彼此只有一面之識,但是誰都知道誰。我李庸隱跡湄川壩,落在你眼中的行為,這也是趕得太巧了,我告訴了你師承門戶,你應該相信我們這個門戶中從來不出敗類,你還不說實話等什麼?」

  夏逢霖到此時才知道是完全出於誤會了,這才慘然說道:「原來你是老前輩,恕小侄身負奇冤,全家慘死,六年的工夫,不能夠為一班屈死的冤魂報仇雪恨,流浪江湖毫無成就。我正是老鏢頭夏晴川當年遇難不死的獨生子夏逢霖,那少年就是同時遇難的我的表兄俞紹祖的兒子俞平。老前輩,就是我不疑心老前輩是綠林一黨,我還有什麼臉面在人前稱名道姓。老前輩,現在實話已然告訴你,我求你在我們叔侄二人離開這裡之後,千萬不要再提起我這個人,我有三寸氣在,必要為我全家慘死的人報仇雪恨,老前輩恕我現在不能給你行禮了。」

  這個擒龍手李庸一跺腳道:「嗐,這是哪裡說起,叫我怎對得起死去故人,老賢侄,太對不起你了。」

  跟著又走到俞平面前,扶住了俞平的肩頭,自己很抱怨地說道:「我李庸想不到這樣莽撞,竟把你們爺兒兩個打得全帶這麼重傷,真叫我抱愧死了!」

  俞平已經聽出居然打出來,這個老頭子敢情跟老鏢頭夏晴川相識,便忍著疼痛,苦笑著說道:「老人家,這頓打算不得什麼,真叫你活埋了,我們這時也成了屈死冤魂,我應該謝謝你了。」

  擒龍手李庸哈哈一笑道:「好小子,你謝得對,好在我這裡規矩有賞有罰,小夥子,不要緊,慢慢地等待,這頓打,總叫你挨得值得,那時才叫你知道,老前輩三字不是隨便可以擔當的。」

  跟著招呼那個石夥計,叫他趕緊取藥來,給這爺兒兩個全敷上藥,又給每人喝些止疼的治傷藥。老者告訴夏逢霖、俞平,這個石夥計,名叫海燕子石奇,是他隱跡風塵後收的徒弟,此人有水旱兩路的功夫,在武林中可以算得一條漢子。這時擒龍手李庸叫石奇招呼進兩名壯漢來,就在這屋中臨時搭起兩個床鋪來,一切都佈置好了,打發壯漢們退去,叫夏逢霖、俞平到床鋪上歇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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