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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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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平正看得出神,肩頭上被人拍了一下,嚇得他一驚,回頭一看,卻是表叔夏逢霖。俞平趕緊湊在夏逢霖的耳邊低聲說道:「表叔你看見了,這個地方不出我所料,分明是個匪巢,那個老頭子跟那個石夥計可全走了,我們何不趁這時到外邊看一看,究竟他們是劫了什麼人。」 夏逢霖此時也認定了這是一個海盜隱匿之所,遂低聲向俞平招呼著道:「可要留神,屋中還有人。」 俞平答應著,他頭一個從房山角這裡轉過來,貼著籬笆邊往前走,這一帶有樹木,極黑暗,夏逢霖也隨在他身後,兩個人悄悄地出了籬笆門。 這時聽得靠水邊一帶,連連響起竹哨子的聲音,俞平跟夏逢霖緊往前走,離著水邊還有數丈遠,有船隻移動的聲音,俞平拉著夏逢霖的手,貼著東邊轉過來。離著水邊近了,已經看到水面上有六七隻船,每一隻船上,有一支火把,船走得很快,眨眼間船已經離開這個小島前的水面,現在靠水邊上只剩兩隻船了。 夏逢霖此時只痛心自己的命運,這真是不叫我們活下去了,我們全家四十余口,全死在匪徒手中,自己現在海船失事不死,反落在盜匪的巢穴中,自己和俞平是否能逃得出去,他們是否能容爺兒兩個離開這裡,真不敢再往下想了。這兩人決心在這裡等待著,看看他們回來時的情形。夏逢霖、俞平雖則全是精明強幹的人,此時的事可就有些辦得太糊塗了。兩個人全是作為客人留下的,深夜離開了屋中,跑到水邊上來隱匿,他就不想想這裡的人,會容他們這樣做麼?等了很大的工夫,大約到了三更過後,遠遠地聽得竹哨連鳴,俞平低聲招呼表叔:「他們回來了,我們別動,容他們進去,咱們從籬笆邊再回屋,不會被他們看見。」 說話間,從南邊沖進一排船來,仍然是走時那樣情形,每一隻船,船頭上都有一名壯漢舉著火把,船上都有四五名壯漢,手中全提著兵刃。這一排船,一共有十五六隻,不大的工夫已經全排到水坡前,船上的壯漢們一個個跳下來,最後的兩隻船,卻是那石夥計跟那李老者。那個石夥計左臂上已經帶了傷,可是他從船頭上一縱身,已經躥上岸來,身形輕快,右手提著一口鋸齒刀,這口刀比平常用的尺寸都大,這才看出這個石夥計,敢情是個很厲害的人物。 那個李老者也從船上躥下來,後面有三個壯漢,扛著兩個箱籠,兩個包裹。夏逢霖跟俞平越發暗中叫苦不迭,這分明是一個盜窟,沒想到自己弄來弄去,竟落個身落匪巢。但是眼前只有看他們這種行為可恨,可是落在這種地方,自己的危險還多。爺兒兩個伏身在樹後,連動也不敢動。這時他們這班人,一直沿著前面那條往裡去的道路走進去,可是他們是邊走著邊散去,他爺兒兩個也悄悄地從樹後面貼著邊上往裡走,那個李老者和那個石夥計,帶著幾名壯漢,一直奔他們那個住處。 這一來,夏逢霖跟俞平,不敢過於欺近了,離著迎面那個籬笆牆還有四五丈遠的地方停身站住。他們是想等跟隨過去的壯漢們退出來,再慢慢地溜進去。遠遠望著竹籬內,火把在晃動著,他們是站在偏面,隱隱約約看到裡面人影也在晃動,但辨不清他們在幹什麼。工夫不大,突然看見籬笆內有人走出來,站在籬笆門前,高聲招呼著:「可以進來了,何必藏藏躲躲。」 夏逢霖和俞平聽這話說得離奇,但不知是對著誰說的,自己認為形跡十分隱秘,他們真的這時到後面去,看見屋中沒有人了,一定會聲張起來,所以在一怔神的時候,突然覺得背後有響聲。 夏逢霖終歸是練過些年功夫,他趕緊一推俞平,自己一側身,往左一閃,一擰身之下,肩頭上已被人拍了一下。夏逢霖雙臂一抖,向後猛撲,但是噗的一下,右腕子已被人捉住,像鐵鉗子鉗住一般。他覺得這個人好大的力氣,抓住了腕子,自己一條右臂全酸麻了,跟著又一個順手牽羊,身軀被帶出去,被人家用腿一攔,自己的雙腿噗的一下,摔了個嘴啃地。俞平那裡也吭的一聲,被人踹倒。這爺兒兩個真是冤枉,連手都沒還,就被擒獲,倒剪著雙臂被捆了起來。 夏逢霖、俞平此時落在人家手中,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只聽身旁這個人冷笑一聲,一伸手,先把夏逢霖從地上架起來,口中罵道:「該死的東西,你竟敢在這裡玩這種狐鼠的伎倆,瞎了你的狗眼。」 跟著左邊也過來一個人,抓住了夏逢霖的左臂,從樹後架了出來。俞平也被兩名壯漢,推推搡搡,一直從樹後架著奔後面的籬笆門。刹那間,籬笆門內,竟湧現一片火把。十支火把,對面分立在這個寬大的院落內,另外還有六七名提著利刃的壯漢,那個李老者,站在正房前。可憐夏逢霖、俞平,分明看到這班壯漢們早已散去,跟進去的不過三四個人,此時這班人不知突然從什麼地方出來,自己就這麼輕易地落在人家手中,真覺難堪。他們被推到這個大院落的當中,離著老者還有丈余遠。夏逢霖此時才看出,動手捉拿自己的,正是那個石夥計,此人右臂帶著傷,居然還有那麼大本領,那麼大力氣,夏逢霖知道自己和俞平,是不易活下去了,只有停身站住,低頭不語。 那個李老者卻在冷笑著說道:「相好的,既然到這裡來,就是好漢。有膽量,怎麼不抬頭?早看出朋友你是久走江湖的人物,可是你究竟是在哪個衙門口當差,領了多大犒賞,敢到湄川壩來這麼賣命?朋友,你這麼送死,未免冤枉,老爺子從來沒見過朋友你在什麼地方出現過,實話實說,好好地打發你,你若是和我再弄些狡猾的言語,你可要明白,我這個湄川壩,就不許你們這種人進來,你也就休想再活著出去了。你究竟姓什麼,是哪裡的人,什麼人打發你來的,還不快給我講!」 夏逢霖抬起頭來,把兩眼一瞪道:「老賊,你不用耀武揚威,姓俞的既不在官,也不應役,運敗時衰,海船出事,無意中落到你們手內,想不到你這裡是個賊窩子。我們是安善良民,因為我們看出你的可疑來,這才暗中查看你的舉動,果然你們這群東西全是江洋巨盜,你願意殺,只管動手,我們沒有什麼可說的。」 老者道:「相好的,你滿嘴胡言亂語,你說你是河南土生土長,卻是滿口川音。相好的,想辦這種事,你還差得多呢。你不說痛快話,可怨不得我要收拾你了。」 夏逢霖本沒有什麼虧心,爺兒兩個埋名隱姓,連真正的家鄉住處全不敢露,對自己來說本是痛心的事,可到此時卻被這群海盜誤認為是官家買出來的眼線,喬裝打扮到這裡來臥底。這種事,落在他們手中,現在也沒法辯別,只好堅持不改口,瞪著眼說道:「相好的,已經告訴你,我們爺兒兩個這叫命裡該當,落到賊窩子裡,死則死耳,你多問些個幹什麼?」 老者也帶怒地說道:「你這個東西,張口賊閉口賊,但是這個賊比你們這群披著人皮的禽獸強得多,我先把你這張人皮揭下來,叫你們現出禽獸的原形。把他們吊起來,打。」 俞平先是一語不發,此時也是情急之下,破口大駡起來,這一來,夏逢霖、俞平當時可吃了大虧,砰砰的兩腳,全被人踹倒,跟著就扯他們上身的衣服。夏逢霖貼身的衣服內,背上斜勒著一個小布包,那個石夥計,伸手便把這個小布包抓下來。 因為不知裡面是什麼東西,此時別的壯漢們可不容情,立刻在這個大院落的旁邊大樹上,系好了繩索,這爺兒兩個全是四馬攢蹄的給吊了起來。這時那個石夥計把這個布包拿到老者面前,老者打開看時,這一老一少,全是十分驚異,因為裡面裹著一個綢子短衫,上面滿染著血跡,還有許多破的地方。老者把它拿在手中,仔細看了又看。夏逢霖此時被吊起,強忍著眼淚,咬著牙,招呼道:「老賊,我們決不想再活下去,你拿的那件帶血的衣服,是你老子殉葬之物。你把我碎屍萬段,我絕不輸口,那件衣服,我求你在我臨死之前,給我穿上,你不答應這件事,我死做厲鬼,也要找你這老賊。」 這個老者提著這件血衣,走到夏逢霖的近前,和緩著聲音道:「相好的,你身上帶著這個東西有什麼用?跟著這件衣服,必有一條屈死的冤魂。你把實話說出,我一定饒你這條命,你若再和我狡展,就是你的末日到了,你可不要後悔。」 夏逢霖到這種時候,說什麼也不能把爹爹摔碑手夏晴川的名字露出來,自己落到這般地步,何必在他們面前現世,所以厲聲說道:「老賊,你問不著。」 那個石夥計,卻暴喊了聲:「好個倔強的東西,索性先收拾夠了,叫他嘗嘗我們手底下的厲害,打他。」 跟著過來兩名壯漢,每人一條皮鞭子,掄起來劈叭的就是一連十幾下。夏逢霖、俞平只是罵,打了十幾鞭子,二人身上全帶了傷。這時老者忽然向那個石夥計耳邊低聲說了兩句,那個石夥計向壯漢們招呼著:「弟兄們,不必費這個事,送他們回老家好了,放下來,外面去刨個坑,在樹林子邊上,有浮土浮石的地方,把他們埋了,我們掙了多半夜,還得歇息去呢。」 壯漢們立刻把夏逢霖、俞平放下來。那邊已經跑出去五六名壯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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