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尼山劫 | 上頁 下頁 |
| 九七 |
|
|
|
這個人才答道:「我叫夏逢霖,生長在川邊,但是從十八歲,就弄了個家敗人亡,連我一家人和我朋友,以及我的師兄弟,共四十一口,全死在仇家之手,只有我這麼個苦命人,帶著一個小表侄,逃出惡魔之手,留著這個不死之身。二十年來,我受盡了人間苦,我正是要找殺戮我全家的仇人,為一班慘死的家人親友報仇雪恨。」 楊松雖則聽他說出姓名,但是還不知道有這麼個人,因為自己的師門中,並沒有多少徒弟。師父只教了三個弟子,那兩個師兄,一個早年去世,一個隱跡鄉村,久已不入江湖,全是自己守在一起多年的人,不論隔多少年,就是改名換姓也會認得。遂向他問道:「夏師弟,你索性從頭至尾地說,你遭的什麼禍,跟誰學的本領,你的仇人是什麼人?」 這個夏逢霖這才從頭至尾把他一身遭遇說了出來。 原來這夏逢霖,祖居川邊,父親夏晴川,是南七省的一位名鏢師,以掌力得名,全稱他摔碑手,他是單練一種功夫。夏晴川成名很早,他的鏢路路子很寬,鎮川鏢局子的鏢,在南七省把道路全打開,這個鏢局子一帆風順的就幹了二十年左右。雖則也不斷地出事,但是只要出了事,那只有綠林道吃虧,鎮川鏢局子終歸要正過「萬兒」來,所以幹鏢局子能像他這樣多少年威名不衰的很少。不過這種行當,能交朋友,也能得罪人,鎮川鏢局幹到二十四年頭上,這個夏晴川年紀已經六十歲了。 這個老頭子精神矍鑠,要論他繼續幹下去,足可以再支持十年八年的,可是字號做了這麼多年的好買賣,他個人也積蓄了些家財,自己因為早年闖蕩江湖,大兒子才十七歲,下邊還有四個親侄兒,最小的不過七八歲,家裡近支的宗族也多,可是近年來主持事的人,相繼去世,家中需要有人照料。兒子夏逢霖始終就沒到鏢局子來。他在家鄉雖也練過幾年功夫,但是弄成了半瓶子醋,文武兩道,全拿不起來。一班朋友們全認為幹這種刀尖子上買賣,二十多年不失腳,也就很難得了,從來是瓦罐不離井口破,像摔碑手夏晴川正可以在六十大慶的時候收場,幹鏢局子一生,能落個好收場好結果。家中的田產也夠他養老的了,再留戀下去,將來萬一遇上大風大浪,一個接不下來,一世英明付與流水,那是多麼可惜的事。一班朋友暗地裡婉言相勸,夏晴川也感到這是大家的一番好意,正是愛護自己。 在他六十大慶這天,他撒開請帖,把同行以及當地的紳商全請到了。他就著酒席筵前,把鏢局子的事,連著官帖,全部交給跟自己共事二十多年的一個老鏢師周靖,叫他接掌鎮川鏢局,自己更當眾聲明,從此鎮川鏢局子成敗,營業得好壞,個人概不過問。他是出於一片誠意,老鏢師周靖雖則一再推辭,夏晴川已決定這麼做了,又當著當地紳商們,舉著酒杯託付一番,請大家照樣地捧這個字號。大家也認為夏晴川這麼做很對,所以這一席酒筵是賓主盡歡。 夏晴川擺脫鏢局子之後,第二天便打點起行李,回轉故鄉,他的家中人也是為之高興,平時全都盼望他能夠早早地把鏢局子放手,因為幹這種事業的全明白,名望越大,危險越多,樹大招風,何況鏢局子所交結的全是另一路人,你能夠成二十多年的名,可是毀在你手中的綠林有多少?這一下把擺脫鏢局子不幹,無形中可以解了冤,全家人都是這麼想的,可哪知道大禍潛伏,已經擺在面前。 這位老鏢頭夏晴川,現在也覺得把鏢局子裡事放手,個人的身上輕鬆了,一家團聚之下,十分高興。他家住在雷波廳所管轄的地方,名叫蟠龍崗,是個近山近水的地方,這個地方不大,附近也就是五六十戶人家,全是當地的土著。夏晴川是祖居在這裡,他們上兩輩完全是莊稼人,到了夏晴川時他竟練成一身武功,入了鏢行,一帆風順,二十多年來混得家成業就,現在蟠龍崗地方,夏家就算首戶了。 他家中人口頗多。夏晴川雖則已經六十歲,他還有一位老嬸母,年歲同他可差不多,兩個弟弟,一個夏潤三,一個夏潤民,全有子女,夏晴川的妻室俞氏,娘家的內侄俞紹祖,也常川地住在姑母家中,五年前也隨在老鏢頭的身邊,現在一面養傷,一面替表弟夏逢霖照料家中。老鏢頭夏晴川只有夏逢霖這麼一個兒子,可是俞氏又收了個義女,名叫慧娥,也是他本族中的一個侄女,因為父母全去世,無依無靠,俞氏就把慧娥收在身邊,因為這姑娘很聰明,把俞氏看成親娘一樣,頗得俞氏的歡喜。夏晴川在外面幹鏢局子,二三年不准回一次家。慧娥在俞氏身旁替她管理家務,她雖然比逢霖小一歲,又聰明又能幹,這母子二人反倒得慧娥的照顧,這樣夏逢霖也把她看成親妹妹一般。這個家連長工傭人,全家四十餘口,倒是安安樂樂地過生活。 老鏢頭回得家來,一切事都看著蠻好,俞氏更告訴他:「我把慧娥收養過來,這個女兒我可沒白疼她,去年我一場病,整整三個月的工夫,家中一班人雖是都盡心照顧我,可是誰也比不上我的這姑娘,三個月的工夫把我的病服侍好,可她自己卻瘦了一半,這個孩子真有良心,我們得好好地給她找個人家,給她一份陪嫁,也算她孝順了我一場。」 夏晴川點點頭道:「這件事我有個打算,我雖則每次回家的日子不多,我也看得出來,這個女孩子很好,我絕不會虧負她,你放心好了。不過逢霖他已經不算小了,弄得功不成,名不就,這是我的一份心事。」 ▼九 急流勇退 俞氏道:「這種事你也不能盡怨他不長進,你一個做父親的長年不在家,不能親自管教。他雖則本領沒學成,在家鄉你只管打聽,逢霖規矩本分,這是人所共知,好在他年歲還不大,你不用再出去了,慢慢地再管教他,這個兒子不會叫你失望的。」 老鏢頭夏晴川雖則口頭上這麼說著,其實心裡倒十分喜愛逢霖,他天性寬厚,待人心腸熱,這是老鏢頭最合意的。這個話說過去也就撂下。老鏢頭回到家中月餘之後,把家中所有的田產全查點過,這一家子人費用雖大,可是倒都是齊心努力去操作著,不只足夠一家人溫飽,只要不遭到水旱天災,還可以有盈餘。在蟠龍崗這個地方,一班鄉鄰們對於夏家的日子過得蒸蒸日上,沒有不羡慕的,全認為當初夏家極苦,雖則人多,可是田地極少,自從老鏢頭一出去幹了鏢局子,他們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老鏢頭可算白手成家。 夏晴川他雖則是把鏢局子事推了,他是個好動不好靜的人,在家裡鋪起一片場子來,每天定好了時間,傳授兒子和表侄以及子侄們練習武功。他認為自己是一個習武成的名,又是從武功上掙來的一片家業,他總想把兒子夏逢霖也要教出來,雖則不一定將來再叫他出去幹鏢行的事情,也要叫朋友們看著我夏晴川的兒子絕不比他爹爹弱,所以老鏢頭對於這一班晚輩們督飭很嚴,一點不放鬆,不時地告訴他們,不受苦中苦,焉得人上人。 就連自己的表侄俞紹祖,雖已經是三十六七歲的人,早已娶妻生子,已經有了十二歲的男孩,可是老鏢頭夏晴川對於這個表侄也是十分注意著,因為他當初西江走鏢為巨盜沙龍翔所傷,他當時捨死忘生,把那次的鏢完全保住了。但是他受了內傷,雖則當時治得快,但每遇到季節轉換時,這內傷還要發作一下。因為這個,老鏢頭才把他打發回來,叫他回到蟠龍崗好好地養幾年,不過他這點傷始終沒有完全好,老鏢頭便單獨地教給他練習內功,為的是把他這點舊病醫治好了,將來他照樣能恢復體力。 夏晴川為了俞紹祖西江走鏢遇了變故,嗣後自己曾親自出馬,把巨盜沙龍翔盤踞的巢穴,給整個地挑了,總算是給內侄俞紹祖雪恨復仇。不過老鏢頭在這場事上結下了深仇大恨,可是老鏢頭絕沒放在心上。他這幾年來對這個內侄十分關心、照顧,他全家的用度,老鏢頭總是十足供應,這絕不是因為他是內親才這麼厚待他,而是因他為了保全鎮川鏢局的威望,本身受了內傷,不能再出去走鏢。現在更盡心地傳授他內家的功夫,這樣他們隨著老鏢頭早晚兩次練功夫,閒暇的時候,又教他們溫書習字。老鏢頭自己每天也到莊稼地去走一遭,有時候穿上一身粗布衣服,帶上一頂大竹笠,揮起鋤來,和長工們一齊在地裡操作,不認識他的人誰也想不到這就是名震天南鎮川鏢局的老鏢頭夏晴川。 這天黃昏左右,老鏢頭夏晴川正在地邊上歇涼,俞紹祖也在老鏢頭的身旁,爺兒兩個在閒話。他的大片田地全靠山邊,近著山形彎轉過去,並且連山上邊也有幾片山田,夏逢霖和兩個叔叔在午後全進了山,這時已到了收工的時候了,俞紹祖站起來,招呼了聲:「姑夫,天不早了,該著回去吃晚飯了。」 這時莊稼地內種地的人也相繼往回走。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