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尼山劫 | 上頁 下頁 |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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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舊友重逢 只見許多三班皂役,正是本縣的縣官從此經過。店門旁也聚集著許多人,內中有人在說:「縣太爺回來得好快,我們走在山半腰,看見他才進山,這麼快就回來了。」 說話間前呼後擁,好幾乘轎從門前過去,後面有六七名官差,沿著街道兩旁,驅逐行人躲得遠去,說是兗州府的府台從天妃宮進香回來,要在本城歇馬。不大工夫,遠處的當當的銅鑼開道,前面是府衙的儀仗,十幾匹馬上全是府衙大班上人物,後面是兩乘大轎,四乘小轎,每一頂轎都有兩名戴紅纓帽穿官衣的差人,把著轎杆,真是威風凜凜。這一行人馬,一直向北走下去,官差撤去後,街上的行人在紛紛議論,店房中的人也在七言八語,他們全在說:「府縣官,兗州府的大商家大紳士,這次全到了,天妃宮的香火,一天比一天盛起來,這真是這一方之福,這曲阜縣的黎民百姓,全是哪世修來的?有這麼靈驗的真仙來保護。」 說話得七言八語,零亂異常,王太沖、陸蛟走回自己的客房。 陸蛟說道:「表叔,這天妃宮三世童貞轉世的女仙,咱們就沒有法子去看看她麼?表叔,咱爺兒兩個何不夜間去一趟查看查看,好在我們也沒有惡念,有什麼妨礙?」 王太沖道:「陸蛟,不要胡鬧,我們還是先趕向仁和鎮,找到齊壽山,他是我的師兄弟,我這次這麼遠跑來,又是照顧他,還他的錢,他是當地人,什麼事一定會知道得清楚,我們只要到了他家中,也就可以知道這裡面的真相,因為這種事,在明面上看著沒什麼,佛教是勸人學好,叫人做善事,你能說他不好麼?可是眼中所有看到的另一方面,他們所得適得其反,這裡面就有文章了。你看縣城中一個個好像全喝了迷藥,開口是神,閉口是佛,不是神仙能賜福,就是能賜壽,做買賣的就說天妃聖母一定保護他們生意發財,種地的人就說天妃聖母能夠保佑他們五穀豐收。 「這種情形,他們並沒做一點壞事,任何人不能阻止他,你阻止他,你就是惡人。可是縣城中商業蕭條,香燭紙祃店終日門庭若市,可是別的買賣生意清淡,走到哪一條街,哪一條胡同,你全能聽到念佛之聲。尤其是我們來時所經過的鄉下,他們全不肯再幹別的了,每一家每一戶,沒有不供奉天妃聖母的。曲阜縣是出名的富庶之地,農村的出產,比哪裡都好,可你看看莊稼地裡的青苗卻長得那麼不足,農人們一個個身上全賣了零碎,穿一件完整布衫的都很少,這是怎麼回事?這不很顯然他們全沒有心思再幹別的了,只妄想著天妃聖母叫他們發財,田地裡能挖出窖藏來。這班人不全是耍瘋麼?陸蛟,你年歲還輕,一件事情你要仔細思索一下。 「我們一個外地客人,乍來此地,天妃宮那種勢派,絕不是三五十個人能管理的,我們看到的只是十幾個女道姑,可是進香那麼多的香客,就沒有胡闖一步的,這是誰在管著他們?後面聽說還有天妃殿、天妃宮、天妃樓,地方很大,這種建築工程浩大,屋面上每座正殿全是琉璃瓦。你雖會些輕身術,沒有絲毫意外的事,你還能勉強地在上面停留一下,假若有出乎我們意外的事,那又該怎麼辦?尤其方才看到的,府縣全帶著眷屬到尼山進香,他們也成了佛門弟子,天妃宮的信徒。我們要是貿然窺查天妃宮,弄不好就許叫官府先辦個盜賊的罪名。這種事情固然是應該留心,尤其是我在江湖奔走一生,眼看數縣黎民百姓漸漸地全弄得過不成了,焉能袖手旁觀?但是真相不明之下,就不好妄動,那是自己找禍。陸蛟,這種地方,我們說話要十分小心,當地的人對天妃宮全這麼尊崇信仰,我們就是不信這些事,口頭上也不許帶出來。倘若犯了眾怒,這一帶就不許我們停留,足可以被大家驅逐出境,我們還落一個惡人之名,你想是不是?」 王太沖一番話,說得陸蛟點點頭,知道自己究竟年輕,沒有經驗,把事情看得太平淡,經過表叔這一番解釋,個人算是口服心服。 天色已晚,這爺兒兩個在晚飯後,又到街上轉了一周,眼中看不到別的,只有朝山進香回城的人,一處處盡是燈火之光,這縣城中每一家每一戶的門口全掛著一個紅燈,上面有一個碗口大的佛字,這也是為慶賀天妃宮的廟會。走到縣衙門那裡,衙門內,大堂的院內,竟是一夥僧人,也在那裡設壇祈福,有許多本城的士紳們,全到縣衙來為縣官完成這種功德。 王太沖看到這種情形,心裡十分不快,縣官本是一個親民的官,就是你不制止這種迷信的風俗,也不該領著頭再倡導。要是念佛求神果能當飯吃,府縣官爽快出個佈告,兗州府數縣的商民百姓就不用幹別的了,整天地磕頭燒香,全能夠長生不老,這兗州府就變成了佛國善地。 這種事出自愚民,還情有可原,一個縣官也這麼胡鬧起來,這山東省的大吏難道就沒有管事的了麼?這種情形真是可惱。 王太沖一賭氣,帶著陸蛟回轉店房。 王太沖對於在這個地方待下去簡直有些頭疼了,客人們在店房中睡不著覺,滿嘴是天妃宮,沒有別的事。若不然就喃喃念起佛來,一碰頭,像和尚老道一樣,不是慈悲,就是聖母保佑你。 王太沖趕緊和陸蛟睡下,天剛亮趕緊起來,算清店賬,帶著陸蛟雇著兩匹小驢,馱著行李,一直奔仁和鎮。 這仁和鎮離著縣城差不多有十五六里,沿途上經過好幾個鄉村,所看到的人全是衣服破舊。一個村子裡,也就是能夠找到幾個衣服齊整,不帶著窘困窮愁之相。離著仁和鎮已近,趕腳的問王太沖:「可要進鎮甸?你到這鎮甸找誰?這裡可沒有店。」 王太沖道:「我這個朋友,大約住在鎮甸的北頭,我雖沒到過,可是我這朋友當初說得清楚,他在這裡也是老住戶了。」 趕腳的道:「你找的人姓什麼?這仁和鎮我很熟。」 王太沖道:「他叫齊壽山。」 趕腳的哦了一聲道,「這我怎麼會不知道,這是齊善人,仁和鎮沒有不認得他,那真是好人,冬舍棉衣,夏舍茶湯,盡做好事,近來又把好幾百畝地佈施給天妃宮。齊善人已算天妃宮的寄名弟子了,這一來齊老當家的得到聖母的保佑,再遇到什麼天災人禍,齊善人也不會怕了。」 王太沖聽腳夫說著,只有點頭答應,並不說什麼,因為他也是當地人。 從仁和鎮南鎮口進來,驢已經走得很慢。剛走進鎮甸不遠,那腳夫忽然向王太沖、陸蛟招呼著道:「老客,你趕緊下驢,天妃宮的師父到這裡來了,快著點。」 說話間腳夫已經把兩匹驢牽向路旁,在他打招呼間,王太沖抬頭望去,這個仁和鎮一條街道沒有多寬,買賣鋪戶也不多,此時將近中午,鎮甸上正是人多的時候,一個個的行人全向道邊,貼著道邊一站,很規矩地垂手侍立,有幾家鋪戶裡邊的人,也從鋪面中走出來,站在臺階前,好像迎接什麼大官大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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