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尼山劫 | 上頁 下頁 |
| 二 |
|
|
|
這個老者向身旁的少年示意,不必跟著眾人往裡擠了。向後面張望了一下,後面還有一層大殿,但是通著後面的門那裡卻很清靜,這一老一少便一直地撲奔後面這個月洞門。那裡雖則也有人出入,遠遠地已經很赫然地分別出來,凡是到後面去的,和前邊這些香客不同,全是衣服齊整,多半身邊還帶著從人。這兩人走到月洞門邊,剛要往裡走時,月洞門內有一個女道姑,向這兩個香客打量了一下,說道:「請施主止步,這後面是天妃殿,不到知客處掛了號的,是不准進來的,請施主們到別的殿去進香吧。」 這個老者也不細問,道姑這麼一說,老者已然明白。連進香也是分等級的,這個地方不是平常香客進來的地方,全得在天妃宮有大佈施,才能得到他們允許往後殿去。遂和少年轉身退回來,在配殿兩旁轉了一遭,仔細地看了看後面,只見天妃宮內,到處金碧輝煌,也看不清後面究竟還有多大地方。這個老者吩咐少年把所帶的香燭,全在配殿燒掉,遂招呼這個少年離開了天妃宮,順著山道走下來。 遠遠地看到也有車也有轎,這進香的人大概四鄉八鎮所有的全出來了。順著尼山邊完全是車轎香客。這種盛況,老者看著不住搖頭。到了山腳下,少年道:「表叔,咱們這趟算白來了,天妃宮的靈跡一點沒看到,來回跑這麼十幾裡,還不如老老實實地在店中歇半天。」 老者微微一笑道:「陸蛟,這二年你在家中待得懶了,你年歲不大,像這種大廟會,你看見過幾次?」 少年道:「這還是頭一遭,不過我覺得這真是廢時失業,勞民傷財的事,地方上的官長,為什麼不出來禁止?」 老者看了看身邊沒人,向少年道:「你口頭可要謹慎些,天妃聖母的靈異,你也聽見當地人大致說過,不許你胡言亂語,咱們今晚回店,明天一早,趕奔仁和鎮。」 這少年才不敢隨便往下說,跟著老者走進了縣城,就住在曲阜縣南關內的福來店中。 現在店房裡客人可滿著了,完全是外縣到這裡來燒香還願的香客,經商做買賣的客人,找不出一兩個來。這老少二人回到福來店內,店夥迎頭便說:「老客,帶福回來了。」 這老者微微一笑,也不答他的話,進了自己房間,叫夥計打了臉水,泡茶,兩人歇息著。 這兩個人他們原本是河北密雲人,年歲大的叫王太沖,少年叫陸蛟,兩人是表叔侄的親戚,也全是風塵中人物。這王太沖在密雲縣城外,頗有些田園,種著不少果木園子。他少年時就有一片雄心,總想創出一番事業,不依靠祖遺的產業,在家中坐享清福。所以他從二十歲起,也曾經過商,也曾入過大營,雖則哪一件事也沒發達起來,可是他足跡遍及各省,個人自幼得到家傳的一身武功本領,在鄉間讀書時,更遇到一個潦倒的名士,學問很好,王太沖跟隨這位老師念了八年書,所以文學也很有造就,他更抱定了自食其力,奔走江湖。天性又愛好遊玩名山大川,所以他這個人在江湖歷練了不下四十年,確已成了一個千錘百煉的人物。 王太沖人也很老成持重,他很有些俠腸熱骨,但在在江湖上決不胡鬧,不到十分不得已時,決不出手。他出手每做一件事,總要有始有終,有起有落。他這個人從外貌看來,很像一個行商,誰也看不出他有學問有本領。最近六七年,自己家中的田產因為和宗族們屢起糾葛,個人遂輕易不出來,守在家中,照顧著田園,把一個表侄陸蛟收在身邊。因為陸蛟的父母全去世,無依無靠。這孩子很聰明,王太沖十分喜愛這個表侄。他自己也有一個兒子,名叫起鳳。這些年來遂在家中教授這兩個少年文學武藝,他們倒還有些成就。此次他到山東來,是因為曲阜縣縣城西仁和鎮那裡,有一個少年時可以算同學的,此人叫齊壽山,跟王太沖的年歲不差上下。 齊壽山小時候,隨父親在密雲縣經商,曾經跟王太沖在一塊,向太沖父親王兆祥學過幾年武,後來齊壽山的父親營業不幹了,回到故鄉,差不多總有三十年沒通音信。可是在當初,齊壽山的父親齊子厚做買賣時臨到回家有一筆賬,因為欠賬的當時不能付,他們又急於要走,便把這事託付給王太沖的父親代辦。這筆賬雖則不多,只一百吊錢。 王太沖的父親代收下來之後,把這件事也就忘掉。到王太沖自己頂門立戶,掌管著家業,他更是終年不在家,並且也沒有機會到山東兗州去,一晃已經三十餘年。 王太沖家中雖不是什麼大財主,但是一家足夠溫飽,所以對於齊子厚這筆錢一直放在一個錢莊內。這種錢架不住年頭多,息錢雖少,可是三十多年沒動,權計子母,已經是很可觀的數目了。此時王太沖因為靜極思動,個人生平做事又是極有尺寸,極守信義。自己當初奔走江湖,雖則沒有工夫到曲阜縣,聽到傳聞齊壽山的情形和自己差不多,老父早已故去,他個人也是頂門戶過日子,情形大致還很好。 王太沖在這年更聽到山東這帶竟是發現了一種很奇怪的事,說是尼山一帶竟出現了一個三世童貞,天妃聖母轉世的活神仙,靈異非常。這種事傳說的人雖則說不十分清楚,但是據他口頭所述,這尼山一帶已成了一個極大的善地,真有千八百里趕到尼山去燒香求福的。並且不論多大的病症,多難解的事,只要真能夠叩求這位天妃聖母轉世的女神,立刻能化解。 這個王太沖,他在江湖上奔走數十年,到的地方很多,各處的民情風俗不同,可是也深深地感到江湖上詭詐百出,千奇百怪,什麼出乎情理的事全有。個人又想到師兄弟齊壽山這筆款,總應該歸還他,因為個人年歲已經大了,決不能給子孫留下這種不了之債,並且聽得出了這種怪事,也想去看一看,遂把家中事略微料理,兒子王起鳳也能夠擔當事了,遂把這個表侄帶在身邊,將齊壽山這筆錢全都兌成金錁子,預備帶著方便。和齊壽山也是少年的弟兄了,又算是師兄弟,三十多年來沒見面,趁著這個機會,到曲阜縣住些時。雖則道路很遠,好在是一個春暖花開的時候,王太沖又是一個久走風塵的人物,把出門這件事看成最痛快的事。一路上沒有多大的耽擱,到了四月初,已經入了兗州府境內。離著曲阜一地,所有眼中望到的情形就全不同了,王太沖認定這裡邊隱伏著重大的事,恐怕這又是邪教在作祟。 不過所經過的地方,全是安安靜靜,但是你若看到十個人至少有八個人是佛門弟子,他們手腕子上全纏著念珠,就是一個種莊稼地的人,他在那裡歇息時候,也要閉著眼兩手撚著念珠禱告一陣,這種情形到處裡很普遍。 王太沖帶著陸蛟,一直地進入了曲阜縣城。這個原本很著名繁盛的地方,現在卻商家鋪戶,全是冷冷清清。但是你走進哪一家鋪戶,都能看到櫃檯裡面有年歲的掌櫃們,挺著腰板,端然正坐,手裡撚著念珠,好像老僧入定一般。 王太沖、陸蛟看到這種情形,知道這一帶人大致全如同中了邪魔一般,並且還不好探問,你話說得稍一不好,立刻引起他們的不滿,不是說你說話造孽,就是說你譭謗神道,終歸要受到懲罰的。所以王太沖、陸蛟,只有看在眼中記在心中,不敢再向他們細問了。來曲阜縣時天妃宮廟期已近,這爺兒兩個索性先不到仁和鎮去,在天一亮時,也到香店裡去買些香燭紙錁。 可是買這點獻神之物,就等了一個多時辰,人太多了。趕到天妃宮轉了一遭,毫無所得,回轉店房之後,這個陸蛟便向王太沖說:「表叔,我看這種事,實近於邪術騙財,愚弄一般平民百姓。這種情形鬧下去,這一帶就全完了。你看遍地是窮人,衣服全穿不整,可是他們也肯花錢去燒香求福,這種費時失業,架不住日子長,怎麼官府一點也不禁止?」 剛說到這,聽得街上人聲喧嘩,並且鳴鑼開道,王太沖跟陸蛟也趕緊走到店門外來張望。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