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龍鳳雙俠 | 上頁 下頁 |
| 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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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梅貞微搖了一搖頭道:「要叫我看來,師兄你這麼打算,頗有些不當之處。師兄,你曾拜在少林僧門下,既然是他不許你入佛門為弟子,足見你尚有你一身的事業。你這種心念固然是很正大,不過我們雖然學得一身武藝,可是也不能忘了父母養育之恩,祖宗的血食。你這麼遊蕩在江湖中,對於人群中是有利的,但是,祖宗的廬墓、你石氏的香煙難道全不顧了麼?要叫我這種沒有親族見解的看來,就讓你不熱心功名富貴,可是既生來一個堂堂七尺之軀,顯祖揚名光大門楣,也不是非由做官的路上不能做到的。只要你志向堅定,創事業的道路很多,憑你這麼個少年具有一身本領,很能夠轟轟烈烈做一番。 「我們雖然是不能學那俗人一般見解,把這功名富貴看得重,可也不能就像身入空門一塵不染,四大皆空。轟轟烈烈地做一番事業,也正是有志向的男兒的抱負。師兄你這麼年輕,就要那樣志氣消沉,實在是不大應該吧!像你這樣,雖說是行道江湖,我和你雖然所處的日子不多,我可看出來你頗有些不願意多惹是非,更好像心裡總懷著一件不可告人的事,你雖強自掩飾著,可是也時時地流露出來。師兄難道我這個人你還看不出來麼?我對於師兄你真是一見如故,我十分願意你把你隱藏心中的事說出來,我有可為力之處,願意盡我所有的力量助你一臂之力。師兄,難道你不放心我這個師妹麼?」 說到這兒,兩眼看定了石金龍,目不轉睛,並且從她眼光中更看出她懷著一片熱誠,石金龍不由得也怦然心動。可是一轉念之間,自己又不能把心事說與她了,因為眼前有許多可疑之處,自己對於她雖是十分信任,並且深為贊許她有俠女之風,這樣天真無邪之情,尤其易於令人感動。但是對於她家世不明,自己的事更有誓願,不願意假手他人,向她說了,也不願意叫她幫助。並且自己風聲洩露,一來是那秦大彪果然尚在人世,他能夠聞風遠逃,或者也就許先遭他的暗算。 所以這件事向她說出是有損無益,話到口邊仍然咽回去,向秦梅貞道:「師妹,你所說的話,我十分佩服,絕不是偏見。本來堂堂男子漢,只要有那種力量,有那種本領,應該轟轟烈烈做一番事業?才不虛度此生。不過人的境遇不同,我何嘗不想創一番事業,雖然父去世多年,我能夠光大門庭,振家聲,立事業,死去的先人泉下有光。不過我有一些事實無法告人,師妹你得原諒我。至於你鼓勵我的話,我定要牢記在心中,將來我定要不辜負師妹你這番好意就是了。這鳳陽地面,我倒不想長久待下去,大約再過十天半月,我要趕奔湖南瀟湘江上,訪我的恩師。此後能否再和師妹相見,那也就看我們的緣分如何了。」 秦梅貞聽到石金龍的話,臉上立刻現淒然之色,低下頭去,似有所思,兩番抬起頭來,欲言又止。 石金龍看到她這種情形,遂問道:「師妹,你也好像有什麼事要向我說,怎麼你把平日那種爽快的情形變了?師妹你有什麼事只管明言,我們在鳳陽這地面雖然是萍水相逢,可是敘起師門的淵源來,我們又不算十分遠。師妹,你看得起我,把我這個師兄視若手足一樣,你還有什麼不放心我,有事不宜和我商量呢?」 秦梅貞這才抬起頭來,向石金龍道:「師兄,我們現在是關帝廟中威嚴凜凜的關聖帝君神像下,我說出話來,師兄可不要誤會。我不願意叫你走,我願意叫師兄長久在這裡住下去,好叫你提攜鼓勵,叫我能夠如願以償,能夠做一個武林俠女。」 石金龍聽了秦梅貞這種話,不由得一怔,但是看到師妹臉上那種莊重情形,自己略一沉吟,遂說道:「師妹,你那麼想,只怕不容易吧!我哪好長久在鳳陽府地面待下去?何況我們雖屬師門,全有舊誼,但是愚兄我孑然一身,師妹你更是老父性情怪僻,現在和我也是差不多的情形。我們長久相聚,總然問心無愧,師妹別忘了人言可畏。」 秦梅貞聽到這個話,立時起身來向石金龍道:「師兄,你難道對於我秦梅貞還看不清楚麼?我雖然幼年喪母,在我父親身邊長成的,可是竟遇衡山派一塵庵主取錄我為弟子,得她的教誨。我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是也明白些人生的正義。我自己也很願意一生就這麼活下去,無拘無束。但是事情由不得我,既無兄弟,又無姐妹,只我一人,我父親焉能容我那樣下去?但是這種情形,師兄應該看得出來,他們好歹地給我作主張,我絕不願意聽從,任憑我父親自己的主張,隨便地把我一生作個交代。所以我們唯其是全在俠義門中為弟子,就應該水一般人看得透澈些,我不願意拘束於俗淺之見,我更不把富貴貧賤來看人的好壞。 「我和師兄你雖則是相聚為日無多,但是我很看得出來師兄你是一個有心胸有志氣的男兒,並且你曾受過少林僧和瀟湘劍客的教誨,這尤其叫我敢信任師兄。現在雖然困頓江湖,將來自會飛黃騰達。你不要把眼前這種窮困放在心上,我願意和師兄你這樣個人常相伴守,不至於叫我走入歧途。我們的志向尤其是一樣,你不熱心利祿,可是我們若是結合起來,仗著掌中劍、身上的功夫,在江湖中闖練一番,也一樣能揚眉吐氣,轟轟烈烈地幹一下。我雖是女兒家,我最怕的是叫我飽食暖衣地過活下去,那就空負師門的化育,違背我個人的性情了。師兄你要知道,我今日說這番話,雖嫌突兀,並且也不合女兒的身份。師兄你抬頭看,我們在關聖帝君面前,焉敢心存一點不正之念?我心中的苦處,只有大膽地向師兄你來說,我又能把我滿腹冤屈向誰申述?師兄你不要輕視我才好。」 石金龍在這時真個抬頭看了看,神座上神威凜凜的關聖帝君像,又回頭來看了看師妹兩眼中滿注著一種熱誠的希望,自己也未免被他這種情形感動了,沉默了半晌,遂問道:「師妹,我和你相聚這麼些日子,但是我始終沒見著你府上另外的人,究竟老伯他老人家官諱是什麼?曾做過什麼官?師妹可肯相告麼?」 秦梅貞歎息一聲道:「師兄,你不要誤會我,絕不是在你面前隱瞞著什麼。我這家中人叫外人看來,實有些離奇,其實只因為人丁太少,才弄成這種局面。我父親名叫秦大彪,他曾做過四五年總鎮寄名提督,也曾帶兵報效過國家,參與過海江之戰。不過,他不知為什麼這些年來,性情變了,官不肯再做下去,也不願意和人接近。自從我隨一塵庵主學藝之後,好像把我們骨肉的情義全改變了,我在他老人家面前說不下多少話去,所以我既不能盡做女兒的心去孝順他,又何必多給他添氣惱,索性我們爺兒兩個少見面為是。父女二人形同陌路,我隔兩天過去看看他老人家時,也不過略致問候之意,簡直哪還是父女?形同如疏遠的親戚。 「師兄你想,怎不叫我痛心?慈母死去的時候,我年歲很小,我只被一般乳母女傭們看顧大了。自從一塵庵主把我收入門牆,庵主那麼一個世外高僧,在她老人家面前時,如同站在和煦的春風中,好像就在慈母懷抱時一般,叫我得到十二分的安慰。自從她老人家回轉衡山之後,我又如同失乳之兒。如今幸又遇到師兄,我這淒涼孤獨的人,又有了生氣,我怎肯叫師兄你又離開我?師兄,你要以一種正義來看這個師妹,我願意能夠和你一同仗劍走江湖,我情願意拋卻現在這種富厚的家庭,和你風餐露宿,雪盡人間不平事,那才是我極大的心情呢!」 石金龍天性至厚,他何嘗不感到這些年來孤獨,一身無倚無靠,父母又全去世,自己更懷著復仇之心,流落在江湖道中。每一想起逝世的慈母來,那時雖過著那種清苦生活,但是有母親來照顧著安慰著,也覺得生趣勃然。自從離開老竹坡之後,追念當年,更增加了自己無窮的感慨。如今聽到秦梅貞以一個官宦人家的小姐,說出這片有至情有至性的話來,石金龍不禁眼淚在眼眶裡含著,幾乎落了下來。想到自己現在這種情形,師妹品貌既然端莊,更是衡山派一塵庵主的門下,論起家世,論起身份,自己哪比得上她?竟蒙她另眼相看,對自己這麼重視,哪會不從心中感激?並且分明她露出倚托終身之意,自己大仇未報,雖然絕沒作這種想念,可是其情可感,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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