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昆侖劍 | 上頁 下頁


  這個水手模樣的,年紀也就在三旬左右,生得短小精悍,此時也一揚臉向這口操川音的客人冷笑一聲道:「你這人說話好生無禮,若是不長眼,怎會走到這裡誤打誤撞和你碰上了?我還認為可以留個認識,想不到你這常在外面跑的人反倒說出這種話來。酒櫃子撞翻,我賠不起還有你呢!你帶著那麼些銀子,不趕緊花出去也生病。」

  這客人一聽這水手的話,越發怒不可遏,認定了他說這種話定不是好人,自己身帶的金銀已被他知道,真要是江湖道中硬摛硬拿的主兒倒可以尋尋他的開心,遂呵斥著道:「我囊中倒是有許多金銀珠寶,你要是見財起意,這裡耳目眾多,我給你,恐怕小夥子你也不敢接吧!咱們找個清靜地方講講買賣怎麼樣?」

  這水手卻一笑道:「你倒很和氣,既然有意和我商量買賣,咱們這就走。」

  可是頭裡出去的兩個客人,已經停住腳,分立在酒館門兩旁,往裡看著。

  這時,水手走出去,他好似並沒對於門外的兩個客人留意,出了酒館,直奔江邊。此人腳底下很快,已經走出五六丈遠去,那個年老的客人看著口操川音的同伴微微一笑,彼此倒也誰不用和誰打招呼,一齊跟綴著這個水手模樣的往江邊走來。這三個客人先前對於這水手還不十分理會,此時見他放開腳步,在他身形上看絕沒使用什麼功夫,只是他離開這酒館已遠,奔江邊這一段路也離開集場,比較清靜,他這腳底下越發加快,可是上半身絕沒有起伏晃動,只用腳尖著力,這種走法快得出奇。

  這三個客人未免驚心,那個口操川音的,酒已經醒過來,知道是遇見江湖能手,因為在一個白天,雖則這一帶清靜,也不斷有人經過,絕不能隨便施展輕身術和夜行術的功夫,只有腳底下暗中加快,就這樣,只是趕不上這個水手。好在離著江邊沒有多遠的道路,只不過一兩箭地遠,已經到了江岸。

  水手站在一排柳蔭下,轉身等候,客人中這個老者已經躥到頭裡,反趕到水手的近前,首先發話問道:「朋友,請你報出『萬兒』來,彼此也好打招呼。我這個拜弟有什麼開罪尊駕之處,由我替他領罪。」

  這水手卻哈哈一笑道:「請一位,來三位,我的運氣真是不錯。你老兄既是和他一起而來,那麼咱們算在一筆賬上,倒也省事。你們這位朋友他要對我慷慨一下,把他所帶的金銀分給我些用,我就實心實意領謝他這番感情。所以才請他到江邊講這場買賣,老朋友,聽明白了麼?」

  這老者從鼻孔中哼了一聲道:「朋友,你不必再用這些無謂的舉動,彼此全是道中人,何妨痛快講一講,究竟朋友你對我們懷著什麼心意?就請賜教,我在下情願奉陪。若是再存戲弄之意,恕我無禮了。」

  這水手此時把雙手一背,神情帶著十分傲慢,向老者道:「這位老師傅,你不要認為你們行蹤隱秘,這樣就能掩飾本來面目,無奈尊駕這個河北省滄州的口音不會去掉。柳老師傅,我倒久仰你,以北派武林的功夫,竟自精擅小巧之技,我要領教領教柳老師你的手法呢!」

  這老者見水手已經認識自己,帶怒說道:「你既認識我追雲燕子柳鴻,你定是江湖道中人,何不報出『萬兒』來,可太不夠朋友了。你十分有藐視我弟兄三人之意,既想見識見識我老頭子的手法,我雖然年邁力衰,倒還沒把你這種不敢稱名道姓的朋友放在眼內。」

  這水手一轉身,身軀往下一矮,雙掌一穿,身隨掌走,騰身而起,穿著柳蔭下已經躍至江邊近水的石坡上。這時,這一帶水邊上並沒有別的船隻,只有一隻漁船,方才離岸,離開河邊也就是一丈左右。操船的也是一個有年歲人,頭上戴著大竹笠,這個竹笠戴得很低,前面已經壓過眉際,把半邊臉全遮在竹笠內,船頭調轉,又是背著身子,看不出他面貌來。那水手往水坡一落,更高喊了聲:「老夥計,你怎麼變心要拐了我的船走?這可不成!船就是我的命。」

  他二次一矮身,從水坡上騰身再縱起,輕飄飄落在漁船上,好快的身法。那老者卻在這時也跟蹤趕到水坡上,和他所差著也就是一起一落之間。這位老客人在這種地方,不顧危險也不肯示弱,絕不肯叫這名水手就這樣輕輕逃去,口中也在喊了聲:「朋友,你怎麼這麼無情?帶著我過江吧!」

  身軀往前一聳,腳尖一點水坡,身形快似離弦之箭,向船上撲去。

  不過這時,船上的那個漁夫已經又把船撐出丈余,可是老者輕功實有驚人獨到處,腳底下尺寸准,身形起得快,竟落到船尾上,腳尖一點船板,剛要再往前一縱身,向那水手撲去時,後艄上這名漁夫一扭頭,口中道:「你們真會霸道,欺負我們是外來的船麼?」

  這老者一看這老漁夫的面貌時,竟自咦了聲道:「原來是你!」

  船上這個漁夫哈哈一笑,向船頭那水手招呼道:「師弟,你跟柳老師這麼開玩笑,還不賠禮認罪,吃了苦子我可不管。」

  這老者忙說道:「霍老師,這位究竟是何人?快給我引見一下,免生誤會。你要知我那兩位拜弟性子全急,他們口頭不慎,豈不要鬧起笑話來?」

  這時,老漁夫把船頭灣轉來,仍奔江邊,一邊使著船,一邊說道:「柳老師,我給你引見引見,他姓喬名忠,是我師伯門下最後收的弟子。這些年來,隨在師伯身旁。遠在湖南,輕易不到這一方來,所以跟這一帶的老師傅們全很生疏。」

  水手這時也走到後艄,滿臉賠笑向這老者道:「柳老師,恕我狂妄無禮。我因為在師父門一早已仰望著虎嘯山武林三友,個個有一身武林絕技,我只是隨侍師門,離不開湖南地面,好容易這次被派來到甘肅省,跟隨我師兄霍元凱。師兄和老師傅們全有交情,令我欣喜欲狂。今日一見面,我斗膽地要請柳老師賜我一招兩式,果然柳老師名不虛傳,我失禮之處,還望擔待。酒館中也情實不敢貿然相認,耳目眾多,走漏風聲,於眼前的事十分不利,這才把老師傅們引誘到江邊一會。」

  這個叫柳鴻的含笑拱手道:「既全是一家人,還有什麼客氣?只不知你們師兄弟怎竟知道我們到了黑泉驛這裡?這倒是怪事。」

  柳鴻剛問到這句話,船已抵岸,岸上的兩人見師兄追上船去,並沒動手,漁船這時再一轉回來,望到了船上的情形,和後艄瞎了一隻眼的老漁人,也全認出是自己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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